墨竹帶來的消息,恰似兩塊被冰雪浸透的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沈靜姝的心口。雖說她早有預感,可當“劇毒”與“滅口”這兩個詞被確鑿證實,那股寒意仍如利刃般,刺骨鉆心,幾乎要將她的血液凍結。
她屏退春雨,獨自倚在窗邊。窗外,天空灰蒙蒙的,尚未融盡的積雪泛著冷冷的光,映照在她那毫無血色的蒼白面龐上。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深深掐進掌心,那細微卻清晰的痛感,幫她勉強維持著瀕臨渙散的神智。
藥里藏著劇毒,長期服用,會讓人衰竭而亡。庫房婆子的兒子被滅口,葬身火海。張嬤嬤的心腹,在滅口前夜神秘外出。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冷酷的事實:有人不光要她死,還想讓她死得無聲無息,死得“合情合理”。而張嬤嬤,無疑是那幕后黑手伸出的最直接的爪牙。
那么,蕭煜呢?他讓墨竹傳來消息,是警告?是炫耀他的掌控力?還是……一種隱晦的結盟信號?“照舊靜養”“所需藥物,日后由你親自經手”,這兩句關鍵的話,在她腦海中反復回響。他切斷了毒藥來源,暫時保住了她的性命。這是保護,卻也是一種掌控。她如今成了他棋局上的一枚棋子,生死榮辱,全系于他手。而身為棋子,若不想被輕易舍棄,就得展現出足夠的價值。
價值……她有什么價值?除了那個足以撼動侯府的血緣秘密,她還能有什么?思緒如一團亂麻,恐懼、憤怒、不甘,還有絕境中逼出的一絲冷靜,交織在一起。她不能坐以待斃,即便身為棋子,也要做一枚能反將一軍的棋子!
首先,必須徹底做實“靜養”的表象,麻痹對手。張嬤嬤那邊接連受挫——毒藥被識破,滅口行動雖得逞,卻可能引起蕭煜的注意,她肯定會暫時蟄伏,但絕不會善罷甘休。自己越是顯得虛弱無能、毫無威脅,對方就會越放松警惕。
其次,要利用蕭煜給予的這層“保護”,暗中恢復元氣,尋找新的突破口。庫房婆子之子這條線索雖斷了,但張嬤嬤本人,以及她背后或許存在的更大勢力,依舊是個謎團。還有母親地圖上標記的“榆錢舊邸”,那枚她偷偷藏起的銅鑰匙……這些,都是尚未探明的暗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她得盡快弄清楚蕭煜的真實意圖。他保下她,到底是為了什么?是想用她的身世秘密打擊政敵?還是想利用她牽制府中其他勢力?又或者……有更復雜的緣由?只有弄明白這一點,她才知道該如何落子,如何在刀尖上跳舞。
理清思路后,沈靜姝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走到妝臺前,望著銅鏡中那張蒼白脆弱、卻眼神沉靜的臉,緩緩取出藏在妝奩夾層中的那枚古舊銅鑰匙。
鑰匙不大,樣式古樸,上面刻著的模糊符號似曾相識,可她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這枚從舊邸地窖中冒險帶出的唯一物件,會是打開哪扇門的鑰匙?又會通向怎樣的真相?她將鑰匙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安定。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春雨刻意提高、帶著幾分焦急的聲音:“夫人,藥煎好了,您快趁熱喝了吧?”這是她們約定的暗號,表示外面有人。沈靜姝迅速藏好鑰匙,臉上瞬間換上那副病懨懨的神情,虛弱地應道:“端進來吧。”
春雨端著藥碗進來,身后果然跟著一個探頭探腦的小丫鬟,是太夫人院里的粗使丫頭,來送份例的炭火。沈靜姝心中冷笑,面上卻只是倦怠地瞥了一眼,便由春雨伺候著喝藥,期間還適時地咳嗽了幾聲,一副連碗都端不穩的孱弱模樣。
那小丫鬟放下炭火,好奇地打量了沈靜姝幾眼,便被春雨客氣地“請”了出去。人一走,沈靜姝立刻放下藥碗,目光銳利地看向春雨。春雨低聲說:“夫人,剛得到消息,張嬤嬤‘病’好了,明天就回后園理事了。”沈靜姝眸光一凝。果然沉不住氣了么?看來,對方雖說暫時收斂了爪牙,卻并未放棄對她的監視與試探。“知道了。”她淡淡地說,“她既然回來了,我們就得‘病’得更厲害些。從明天起,你去回稟管事嬤嬤,就說我夜里驚悸盜汗,難以入眠,每天得加一劑安神湯,藥材務必仔細。”
她要主動索藥,而且要的是安神湯!這既符合她“病重”的表象,又能進一步試探蕭煜是否真的掌控了她的用藥,還有……張嬤嬤會不會在這時再次蠢蠢欲動。“是。”春雨心領神會。
窗外,暮色漸濃,寒鴉歸巢,發出凄厲的啼叫。沈靜姝走到窗邊,看著那株在寒風中只剩幾朵殘花的紅梅,眼神冰冷而堅定。風雨將至,而她這枚看似脆弱的棋子,已做好在驚濤駭浪中搏殺的準備。暗樁已動,且看這盤棋,最終會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