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星閣·初立（第1頁）

朝議的余波在沈靜姝的鐵腕下斂成細流。星靈閣的詔令如淬火的烙鐵，在帝國權力圖譜上燙下新痕——戶部遞來的星髓調配清單上，「晨曦閣專供」的字樣旁印著鎏金璽印；吏部衙署的燈火徹夜未熄，世家子弟的薦帖與寒門才俊的履歷在案上堆成涇渭分明的兩疊；連宮墻根下的暗樁都換了新的暗號，指尖叩擊青磚的節奏里，藏著對那座九層塔樓的無盡窺探。官僚體系這臺精密的儀器依舊運轉，只是齒輪間多了層秘而不宣的滯澀。

星靈閣的籌建快得驚人。前朝觀星臺改建的塔樓在星政院西側拔地而起，三十六級白玉臺階從星紋廣場延伸至閣門，每級石階都嵌著碾碎的星髓粉末，白日里泛著淡金，入夜則隨星辰流轉變換光暈。飛檐下懸著九只青銅風鈴，鈴舌是凝結的星輝所鑄，風吹過時不發脆響，只蕩開能安撫心神的低頻震顫。最驚心動魄的是頂端的引星晶，拳頭大的晶體日夜吞吐星芒，晴朗時能將星軌投影在閣前廣場，宛如上天垂下的星圖密鑰。沈靜姝提筆題匾時，墨汁未干便被星輝浸潤，「晨曦閣」三字落紙生光，溫柔的字跡里藏著劍拔弩張的鋒芒——這名字既是給女兒的庇護，也是給覬覦者的警告。

遴選閣員的日子成了帝都最煎熬的試煉。星政院側殿的問心陣終日亮著，淡紫色的光幕里不斷映出人影：有人在權位幻象中失態伸手，被星紋反噬得嘴角溢血；有人面對古神虛影便兩股戰戰，剛踏入陣眼就被彈飛出去。蕭逸塵坐在陣外，指尖捻著三枚卜算銅錢，每過一人便在名冊上落下朱批。被劃去的名字旁多注著「心有貪念」「志節不堅」，而最終留下的三十六人，個個在陣中眼底清明。

八名星閣武備堂長老皆是斷過十七道星軌的好手，腰間佩刀的刀鐔刻著「護曦」二字，鎧甲縫隙里還嵌著未褪的戰場硝煙；十二位學者的袖中藏著半透明的星力記錄紙，指尖劃過便能顯露出星髓波動的圖譜，其中最年長的張博士，曾為研究精神壁壘三十年未出星閣；十名星寰軍青年將才站成兩列，鎧甲上的星紋徽章與晨曦閣的光暈隱隱共鳴，他們皆是孤兒，在軍中立誓時便將皇室視作唯一歸宿；六位女官更不簡單，首席醫官蘇婉曾以本命星力救過中毒的皇子，掌膳女官的廚藝能讓心緒紊亂的星修平復氣息，她們的發間都別著一枚小巧的星蘭玉簪——那是沈靜姝親賜的信物，也是靈魂契約的載體。

宣誓那日，三十六人跪在晨曦閣前，星芒從引星晶傾瀉而下，在他們眉心烙下淡金色的曦紋。誓詞不是對帝國的效忠，而是對著沈靜姝與沈曦的名字起誓：「以星為證，以魂為契，護主終身，死而后已。」契約落成的剎那，每個人都感到一縷純凈的星力涌入經脈，那是沈曦無意識散逸的力量，也是最牢固的羈絆。

晨曦閣頂層被改造成沈曦的天地。沒有繁復的雕飾，只有四面落地琉璃窗，窗外懸著會隨星軌轉動的風鈴草。白玉地面下埋著聚靈陣，赤腳踩上去能感覺到星力順著足尖往上爬。沈靜姝第一次帶女兒來時，沈曦攥著她的衣角不肯松手，小腦袋埋在她的帝袍下擺，直到看見窗臺上那只星紋木鳶——木鳶通了靈，見她望過來便撲棱著翅膀飛起，翅膀上的星紋亮得像細碎的寶石。小家伙眼睛一下子亮了，松開手追著木鳶跑，裙裾掃過地面，激起一圈淺淺的星力漣漪。她趴在琉璃窗上時，指尖劃過的地方會浮現出轉瞬即逝的星軌，遠處的山巒在她眼里變成臥著的星獸，屋舍則是會發光的積木，咿咿呀呀的問題里藏著對星力最本能的感知：「娘親，那片云為什么不喜歡星光呀？」「樓下的石頭在唱什么歌？」

沈靜姝每日都會抽出兩個時辰來這里。處理政務的手還帶著墨痕，卻會耐心地陪女兒搭星紋積木——那些積木其實是聚靈陣的組件，沈曦憑直覺搭出的造型，總能讓閣內的星力流轉更順暢。她看著女兒眉心的暗金紋路日漸靈動，有時曦兒伸手碰她的手腕，那里因寂滅烙印泛起的灰紋會短暫淡去，星力的暖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口，讓她想起多年前在星閣修行時見過的初升朝陽。但這份柔軟從不會持續太久，袖中玄鐵符的寒意總會適時提醒她：這平靜是用權力與傷痛換來的易碎品。

星靈閣很快步入正軌。武備堂長老分四班輪值，閣外三里內布下三重星力結界，連飛鳥都無法靠近；學者們圍在沈曦玩耍的地方記錄數據，發現她哭鬧時周圍的星力會紊亂，而聽到歌謠時則能自發凈化空氣中的微塵；青年將才們每日清晨會在閣前演練星戰技，他們的招式在沈曦散逸的星力滋養下，威力比往日強了三成，看向頂層窗口的目光里，漸漸多了對信仰的虔誠。

可沈靜姝的心始終懸著。夜闌人靜時，乾元殿密室的星髓燈總泛著不穩的光暈，她盤膝調息時，寂滅烙印像附骨之疽般啃噬神魂，每次煉化都要嘔出幾口暗沉的血。血落在鋪著星紋的地面上，會滋滋作響地冒出黑煙，仿佛連地磚都在排斥這股邪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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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的煉化比往常更兇險。寂滅意韻化作毒蛇，順著經脈往靈臺鉆，沈靜姝調動全身星力與之對抗，眉心滲出細密的冷汗。就在星力與寂滅之力僵持不下時，靈臺深處的混沌星璇突然劇烈震顫，像被巨石撞擊的銅鏡！

一段畫面強行闖入她的意識——

無盡虛空漆黑如墨，唯有那顆被隕鐵鎖鏈纏繞的「寂滅之眼」在搏動，每一次跳動都讓虛空泛起漣漪。鎖鏈上的符文早已黯淡，多處出現裂痕，而星球表面那道橫貫南北的傷口里，正翻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能量：那是暗金色的流質，像混著瀝青的熔金，每一縷都帶著與沈曦眉心紋路同源的氣息，卻又充斥著毀天滅地的暴戾與貪婪。它們順著鎖鏈的裂痕往上爬，所過之處，連虛空都被腐蝕出細小的黑洞，無數扭曲的虛影在能量中哀嚎，仿佛是被吞噬的星辰魂魄。

「轟——」

能量猛地撞擊在鎖鏈上，隕鐵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道裂紋應聲而開。

畫面驟然消失。

沈靜姝猛地睜眼，一口淤血噴在對面的星髓壁上，暗紅色的血珠順著壁面滑落，在星紋上暈開詭異的圖案。她的手死死攥著衣襟，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不是因為傷勢加重，而是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竄上天靈蓋——古神不僅在侵蝕帝國，竟在試圖融合星靈本源！它要造出兼具星靈之力與寂滅規則的怪物？！

曦兒對古神力量的詭異親和、觸碰寂滅殘留時的「饑餓感」、甚至能凈化蝕夢的天賦……無數碎片在腦海中拼湊，一個可怕的猜想浮出水面：這或許不是單向的吸引，而是古神早已在潛移默化中污染了星靈本源的種子？

沈靜姝踉蹌著起身，不顧嘴角的血跡，快步走到密室窗邊。遠處的晨曦閣在夜色中亮如星辰，引星晶的光芒穿透薄霧，像一柄守護的利劍。她望著那道光芒，眼底的溫柔被決絕取代，指尖在窗臺上掐出深深的印痕。

必須更快。

星靈閣不能只做守護的盾，更要成為刺向古神心臟的矛。那些學者要盡快破解星靈之力的奧秘，武備堂要打磨出能斬殺古神的利刃，曦兒的力量要在可控范圍內覺醒——在古神掙脫鎖鏈之前，在那暗金色的邪惡力量徹底污染星靈本源之前。

她抬手擦去血跡，玄色帝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天邊的啟明星剛剛升起，晨曦閣的光暈與星光交織在一起，勾勒出帝國最后的希望。但沈靜姝清楚，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重，那些藏在陰影里的覬覦、古神即將到來的反撲、甚至朝堂上未熄的暗流，都在等著撕碎這短暫的平靜。

這場棋局，她已落下關鍵一子。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要用血與星力鋪就，容不得半點差錯。

晨曦已燃，劍指蒼穹。而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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