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的鎏金宮門緊閉七日,門縫滲出的星力卻已在宮墻外凝成細碎的霜花。沈靜姝攜女閉關的消息,被星衛(wèi)以「陛下參悟星軌」為由刻意淡化,卻仍像投入沸油的火星——御膳房每日送入的星髓乳憑空少了半罐,觀星臺的夜巡記錄多了「紫微星隱」的批注,連清掃宮道的灑掃婦都在竊竊私語,說乾元殿的地磚夜里會泛出暗金紋路。
當宣政殿的銅鐘第三次敲響時,玄色帝袍終于出現(xiàn)在殿門陰影里。沈靜姝緩步踏上丹陛,玄袍下擺掃過嵌著星紋的白玉臺階,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青光。百官垂首間,眼角的余光分明瞥見她眼下的青黑,以及袖中微微顫抖的指尖——那是強行壓制寂滅烙印的痕跡。
“陛下圣安。”山呼般的叩拜聲里,藏著不易察覺的試探。
宣政殿的空氣像淬了冰的星砂,重得壓得人胸口發(fā)悶。殿頂?shù)牧鹆羧贾怯停鹧鎱s紋絲不動,連平日最聒噪的戶部侍郎奏報南方星髓礦脈稅額時,聲音都細得像蚊子叫。地磚上鑲嵌的二十八宿星圖泛著冷光,將每個人的影子拉得狹長,仿佛隨時會被星軌吞噬。
“陛下,臣有本奏。”
清朗的聲音突然劃破死寂,如同一根針戳破緊繃的綢緞。御史大夫周懷安手持玉笏出列,象牙玉笏的頂端已被他攥得泛白,指節(jié)處因用力而顯出青色。他躬身時,鬢角的玉簪輕輕晃動,映出殿內凝滯的燈火:“近日觀星臺奏報,紫微星側有異星纏擾,其色晦暗如墨,恐擾帝星氣運。且宮中星力紊亂,時有寂滅氣息外泄,引得市井流言四起。臣懇請陛下召星閣耆老與梵音寺高僧入宮祈福,以安民心,以固國本!”
這番話字字懇切,卻像淬了毒的星針。“異星纏擾”暗指沈曦的星靈氣息,“寂滅氣息”直指乾元殿的密室,連“祈福”二字都藏著窺探虛實的機鋒——星閣耆老多是蕭逸塵心腹,梵音寺卻與三皇子母族過從甚密。
殿內瞬間響起細碎的衣料摩擦聲。兵部尚書悄悄抬眼,瞥見周懷安背后的吏部尚書嘴角噙著笑意;幾位新晉翰林面露驚疑,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星符;蕭逸塵立在文官之首,指尖已按在袖中星符上,星力正順著指縫微微外泄。
沈靜姝卻端坐在御座上,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劃過扶手的璃龍雕刻。那璃龍是用星髓石雕成的,鱗片間還嵌著細碎的星砂,被她指尖一碰,竟泛起極淡的青光。她沒有立刻開口,只是緩緩抬眼,目光掃過殿下烏壓壓的官帽,最終落在周懷安低垂的頭頂。
那目光沒有半分銳利,卻像極北冰原的寒風,帶著穿透骨髓的冷。周懷安只覺后頸發(fā)麻,仿佛有無數(shù)星絲纏上神魂,將他藏在“耿直”面具下的算計看得一清二楚——三皇子許他的吏部尚書之位,此刻竟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掌心發(fā)疼。
宣政殿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連殿角的星砂漏都仿佛停了擺,細砂凝在半空,遲遲不肯落下。周懷安的額角滲出冷汗,順著臉頰滑進衣領,激起一陣戰(zhàn)栗。他想抬頭辯解,喉嚨卻像被星力堵住,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愛卿憂心國運,其心可嘉。”
沈靜姝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星寰法則的共鳴,在每個人的神魂里輕輕震顫。琉璃燈的火焰猛地一跳,映出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暗金紋路:“然天行有常,星軌流轉自有定數(shù)。昔年太祖陛下遇流星墜營,眾臣皆言兇兆,太祖卻借星力鑄劍,終平四方叛亂。可見吉兇在人,非在天象。”
她指尖在璃龍的眼珠上輕輕一點。那眼珠本是黑曜石所制,此刻突然亮起青光,一道無形的威壓如潮水般從御座蔓延開來——不是肉身的壓迫,而是神魂層面的碾壓。殿內的星紋地磚齊齊亮起,二十八宿的星軌在地面流轉,將百官的身影困在星圖中央。
周懷安首當其沖,只覺神魂像是被扔進了碎星帶,無數(shù)細小的星刃刮擦著意識,藏在心底的算計被翻涌而出,赤裸裸地暴露在這星空威壓之下。他雙腿一軟,玉笏“當啷”一聲掉在地上,聲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這……這是星寰法則的威壓!”星閣出身的太常寺卿失聲驚呼,他的星符已在袖中發(fā)燙,卻連催動的力氣都沒有,“陛下竟已觸及法則本源!”
修為稍低的翰林們早已面無人色,冷汗浸濕了官袍,貼在背上冰涼刺骨。吏部尚書悄悄后退半步,指尖攥著的星符卻突然爆裂,細碎的星屑落在地磚上,被星軌紋路瞬間吞噬。蕭逸塵松了口氣,袖中的星符緩緩黯淡下去——他本已準備以“妄議天象”為由駁斥周懷安,卻沒想到陛下竟直接展露了法則之力。
沈靜姝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將他們的驚慌、敬畏與不甘盡收眼底。她抬手攏了攏玄袍袖口,露出腕間一道淡金紋路——那是強行催動寂滅烙印的痕跡,此刻正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