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影”號撞進搖光塞船塢時,整座要塞都跟著顫了三顫。
金屬摩擦的尖嘯刺破云層,梭形艦體在軌道上拖出兩道火星,那些深可見骨的劃痕里還嵌著未散盡的能量余燼,風一吹便簌簌往下掉灰。寂滅瘴氣啃噬出的斑駁像極了腐爛的傷口,原本流線型的艦身此刻布滿猙獰的凹陷,活脫脫一條從尸骸堆里爬回來的傷魚,連尾翼都耷拉著,每一片合金甲片都在低聲嗚咽。
艙門液壓桿“嘶啦”一聲彈出,帶著鐵銹味的冷風裹著兩股氣息涌出來——先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混著星元灼燒后的焦糊味,像把燒紅的鐵鉗狠狠扎進鼻腔。值守的星閣弟子剛要呵斥擅闖者,視線撞進艙門的瞬間,手里的靈燈“哐當”砸在地上。
兩名長老像斷線的木偶癱在血泊里,胸口的星紋甲片碎成了齏粉;蕭逸塵被血糊住了半邊臉,只剩一只手還死死攥著什么,每挪一步都能聽見骨骼的輕響。直到他松開手,眾人才看見被半扶半攙的身影。
沈靜姝的玄色勁裝撕了道大口子,露出的小臂上爬著幾道發黑的灼傷,深灰斗篷早不知丟在了碎星帶的哪片星云里。她的臉白得像殿里的素瓷,嘴唇干裂得能看見血絲,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像把碎星帶的寒霧都鎖在了里面,平靜得讓人心頭發緊。有人慌忙遞上療傷丹,她卻微微偏頭避開,指尖擦過對方手腕時,那人只覺一陣刺骨的冰寒,再看時,她已經踩著滿地碎甲往前走了。
每一步都慢得像在丈量生死,靴底碾過金屬碎片的脆響格外清晰,可身形卻穩得驚人——除了偶爾顫抖的指尖,會泄露出幾縷狂暴的能量,像困在薄冰下的巖漿。
“封鎖消息,最高戒嚴。”她對著迎上來的執事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朽木,每一個字都磨著喉嚨的血痂。
執事的冷汗順著衣領往下淌,連滾帶爬地去傳令。眨眼間,搖光塞的防御陣就亮了起來,淡藍色的光罩把整個要塞裹得嚴嚴實實,像枚攥在掌心的貝殼,連星訊傳訊器都發出“滋滋”的短路聲,所有對外聯絡全斷了。
最深處的靜室是用星髓石砌的,寒氣能滲進骨頭縫。沈靜姝反手布下禁制,歸墟之力與星寰法則纏在一起,在門扉上凝成淡灰色的紋路,連蒼蠅都飛不進來。門“咔嗒”合上的剎那,她猛地彎下腰,一口暗沉的淤血噴在地上,像朵驟然綻放的墨菊。
指尖死死摳著冰冷的墻壁,星髓石的涼意順著指尖往上爬,卻壓不住體內翻涌的劇痛。她喘得像破了的風箱,額角的冷汗砸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直到緩過那陣眩暈,才顫抖著抵上眉心沉入內視——心尖猛地一沉。
經脈早已不是龜裂,竟是如碎瓷般寸寸斷裂,星元在斷口處凝成細小的血珠,每流轉一分都帶著鉆心的痛。靈臺深處的混沌星璇轉速慢得像要停擺,原本瑩白的光暈褪成了灰撲撲的樣子,表面的裂痕像蛛網似的蔓延,再深一點就要徹底崩碎。最要命的是心口的歸墟印,灰蒙蒙的氣流在里面橫沖直撞,時不時竄出一縷黑色的氣絲,啃噬著她的神魂,每一次反噬都讓她眼前發黑。
而那枚星鑰紋路,早已冷得像塊死玉。蕭煜最后推她的力道,殘魂消散時那點微弱的星火,還有他說“陛下保重”時的溫度,此刻全變成了冰錐,一下下扎進空蕩蕩的胸腔。比經脈斷裂更痛的,是那種連傷口都摸不到的空洞,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
她順著墻壁滑下去,膝蓋抵著冰涼的地面,把臉埋進臂彎。靜室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跳得又輕又慢,像隨時會停。失敗了嗎?拼到經脈盡斷,只換得古神幾聲憤怒的咆哮?蕭煜還是沒了,連點灰燼都沒剩下。
無力感像碎星帶的寒流,從腳底一點點往上漫,沒過腰,沒過胸口,快要把她整個人都凍住。她不是神,她也會痛——痛得想蜷起來哭一場;會累——累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會怕——怕哪天睜開眼,連曦兒的笑臉都見不到,怕這帝國的萬里河山,終究要淪為古神的祭品。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嘴里散開的瞬間,她猛地抬起頭。血絲爬滿了眼白,可那雙眼睛里卻燃起了火,不是燎原的烈焰,是寒夜里咬著雪的星子,亮得倔強。她不能倒,曦兒還在乾元殿等著她,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還沒揪出來,古神的爪子還沒斬斷,她怎么能倒?
掙扎著盤膝坐好,雙手結印的瞬間,星元剛一動就痛得她悶哼出聲。可指尖的印訣沒停,一點點引著殘存的星元,像用細針縫補碎瓷似的梳理經脈。歸墟印里的古神意志還在叫囂,每煉化一絲,都像有無數細針在挑動神魂,稍不留神就會被那股毀滅之力吞得連骨頭都不剩。
靜室里的香燃了一截又一截,灰燼堆得老高。她的冷汗浸透了勁裝,貼在背上涼得刺骨,嘴唇咬出了血,可眼神卻越來越亮。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后一縷躁動的黑氣被歸墟印吸進去,她才緩緩松了手,吐出一口帶著灰霧的濁氣,那霧氣落在地上,竟把星髓石蝕出了個小坑。
內視再看,混沌星璇的核心多了點暗灰色的印記,像枚沉睡的星子,讓她的法則之力帶上了點寂滅的意味——那是古神意志留下的烙印,也是她用命換來的饋贈。歸墟印轉動得平穩了些,操控起來竟比以前更得心應手。
福禍相依,大抵就是這樣。
她扶著墻站起來,腿肚子還在打顫,卻挺直了脊背。撤去禁制的瞬間,門外的氣息涌了進來——是蕭逸塵的星元,帶著點虛弱的暖意。
“陛下。”蕭逸塵的聲音比她還沙啞,臉色白得像紙,卻站得筆直,看見她出來,眼里的擔憂才松了些,“兩位長老還沒醒,但性命無礙。碎星帶那邊……六個時辰的能量擾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強。”
沈靜姝點點頭,她灌進古神體內的混沌能量,沒那么容易消化。“備傳送陣,回帝都。”
“可您的傷……”蕭逸塵忍不住開口,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
“路上調息。”她望向傳送陣的方向,指尖掠過腰間的星符,那是曦兒親手畫的,邊角都磨圓了,“帝都的老鼠,該出來磨牙了。”
第二章帝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