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滌蕩之風,吹了月余,終于像秋末的最后一陣涼,慢慢歇了。宮墻上的枯葉還沾著晨露,被風卷著落在朱紅的磚縫里,像剛被掃凈的塵埃。朝堂里再沒了之前的滯澀,官員們遞上的奏章,字里行間少了敷衍,多了幾分謹慎的實——數百顆懸在城門的頭顱、星獄深處傳來的壓抑嘶吼,還有那些被抄沒的世家府邸,早把“反抗”兩個字從所有人的心思里刮了去。
沈靜姝的革新,像一把趁手的犁,順著滌蕩后的土,穩穩地扎了下去。冗余的機構被撤,那些占著官位不干事的世族子弟,捧著印信離開時,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卻連一句怨言都不敢說;寒門出身的御史,因彈劾漕運貪腐被提拔,上朝前攥著笏板的手還在抖,眼里卻亮著光;星閣的青衣弟子走進新設立的“星政院”,案上擺著的不再是晦澀的星圖,還有北地賑災用的“星力暖爐”圖紙——蕭逸塵兼任院正的那天,沈靜姝親自去了,看著他接過印信時眼底的鄭重,她知道,星術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禁術”,要開始暖這帝國的民生了。
政令推行得順,連沈靜姝自己都有些意外。她抱著沈曦坐在暖閣里看奏章時,小家伙會伸出小手,拍打著奏折上畫著的糧倉圖,嘴里“糧…糧…”地喊,雖然吐字不清,卻讓她覺得,這江山的重量,似乎也沒那么沉了。
這日秋陽正好,風里裹著御花園桂樹的甜香。沈靜姝難得歇了折子,抱著沈曦在園子里走。小家伙快滿周歲了,能扶著她的胳膊站一會兒,穿的襁褓是織錦局新做的,繡著比指甲蓋還小的星紋,陽光一照,星紋泛著細閃,像把碎星縫在了布上。她的星眸比以前更亮,看到粉蝶飛過,就伸著小手去抓,軟乎乎的手指在空氣里撲騰,嘴里“蝶…蝶…”地叫,把隨行的宮人都逗笑了。
“那是蝴蝶,曦兒。”沈靜姝停下腳步,指著那只停在秋菊上的粉蝶,聲音放得極柔。她以前從不知道,自己也能有這么軟的語氣——以前在現代讀歷史,總覺得帝王該是冷的,可抱著懷里這團暖,她的心像被浸了溫水,連說話都怕驚著她。
“蝴…蝶…”沈曦跟著學,吐字還含糊,卻把小腦袋湊到沈靜姝臉邊,蹭了蹭她的下頜,帶著奶香的呼吸拂過皮膚,癢得她心里發顫。
走到荷花池邊時,風里的甜香淡了,多了些殘荷的清苦。池面飄著幾片枯了的荷葉,雨珠落在上面,“嗒嗒”地響,倒有幾分前朝詩里的意境。池邊立著塊假山石,是前朝傳下來的,表面爬滿了青苔,坑坑洼洼的,遠看像塊沒雕好的璞玉。據說當年那位癡迷星象的皇帝,從西域隕石里剖出這塊石頭,卻沒看出什么門道,就扔在這里當了擺設,一扔就是幾十年。
沈靜姝抱著沈曦剛走近,離石頭還有十步遠,懷里的小家伙突然不動了。剛才還在撲蝴蝶的小手,猛地攥緊了沈靜姝的衣襟,指節都泛了白;星眸也不看蝴蝶了,直直地盯著那塊假山石,小眉頭皺得緊緊的,喉嚨里發出“嗚嚕嗚嚕”的聲,像小獸在警告。
沈靜姝的腳步瞬間頓住,臉上的笑意也收了。她自己沒感覺到任何異常——沒有“織網者”的冷意,也沒有陌生的能量波動,可曦兒的反應絕不會錯。這孩子的星眸,是比星閣任何儀器都準的“預警燈”。
她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兩步,對隨行的侍衛和宮人擺了擺手:“你們退到廊下等著。”又看向身后兩位星閣長老——這兩位是蕭逸塵特意派來的,修為已到“化境”,能在瞬息間布下星陣,“你們隨我來。”
兩位長老會意,上前兩步,一左一右護在她身側。左邊的青木門長老指尖凝著銀紋,神識像細網一樣罩住假山石,掃了一遍,搖搖頭:“回陛下,石頭是實心的,沒藏東西。”右邊的赤火長老也跟著探查,眉頭卻皺了起來:“不對,這石頭的密度不對,像是……空的?”
他說著,運起星力,指尖一道紅光射向假山石。紅光剛觸到青苔,異變陡生——
“簌簌!”青苔像被風吹過的雪,瞬間從石頭上剝落,露出里面暗沉的石質,摸上去像冷鐵,還布滿了細密的孔洞,像篩子一樣。緊接著,一股漆黑的氣息從孔洞里鉆出來,不是“織網者”那種帶著貪婪的冷,是純粹的、能凍住神魂的死寂——像把宇宙盡頭的黑暗,揉成了氣,往人骨頭里鉆。
“是古神的‘寂滅之息’!”青木門長老失聲喊出來,臉色瞬間白了,“這東西怎么會藏在這里!”他當年跟著師父對抗古神余孽時,見過這種氣息——沾到一點,星力就會凝固,神魂都會被燒得發疼。
那縷黑氣像醒了的蛇,感應到活人的氣息,突然凝在一起,變成一道細如發絲的黑色閃電,猛地射向赤火長老!速度快得離譜,連空氣都被撕開一道細縫,發出“嘶”的輕響。
赤火長老瞳孔驟縮,下意識地催動星力,身前凝出一面赤紅色的星盾。可那黑色閃電像沒看見盾牌似的,直接穿了過去,眼看就要鉆進他的眉心——一旦進去,他的神魂會瞬間被寂滅之力燒盡,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千鈞一發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