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苑一役的余波,沒像尋常戰報那樣鑼鼓喧天,卻像場無聲的驚雷,在帝國權力的湖面下炸出了滔天暗流。那夜西郊沖霄的星輝、維度撕裂的異響,還有隨后席卷朝野的滌蕩之風,沒明著說,卻讓所有揣著心思的人都攥緊了冷汗——星寰帝連跨維度的“織網者”都敢釣、敢吞,對付他們這些藏在暗處的蛀蟲,不過是翻手間的事。
接下來的半月,帝都的天像被洗過似的,冷得透亮。
暗衛的玄靴踏遍了朱門深巷,星閣弟子的青光掃過了官署坊市。清洗沒喊口號,卻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戶部侍郎是在三更天被從妾室房里拖出來的。那時云錦帳子還垂著半邊,熏爐里的暖香混著酒氣沒散,星閣弟子亮令牌的手沒抖,冰涼的鐵鐐扣在他手腕上時,他還攥著妾室遞來的玉扳指,直到神魂里那道淺灰印記被秘法逼出來,他才癱在地上,尿濕了錦褲——誰都知道他掌著礦脈賬冊,卻沒人曉得他早把北境星晶礦的產量、分布,偷偷傳去了不知哪處虛空。
掌管漕運的那位宗室子弟,倒死得“體面”些。他在自家別院宴客,琉璃盞里的琥珀酒還晃著光,剛夾起一筷冰鎮蓮子,暗衛的鎖鏈就纏上了手腕。腕間那串據說能避邪的紫檀串珠“啪”地斷了,珠子滾在青磚上,露出底下刻著扭曲符文的漕船令牌——那些貼著船底運的、泛著灰光的禁忌物資,原是要往東南地脈薄弱處送,好給“織網者”再搭個“節點”。
林閣老的孫子更慘。他在星閣外門的藏星洞剛啟動傳訊法陣,陣眼的虛空晶石就炸了?;夜夤膽K叫沒散,蕭逸塵的星鑰就抵在了他咽喉。法陣另一端的波動,清清楚楚指向碎星帶——那是“織網者”殘軀逃回去的方向,他還想遞消息,說“星寰帝弱,可再圖”。
沈靜姝沒讓清洗變成濫殺。歸墟印吞了“織網者”分身,她如今辨得清誰是主謀、誰是被控制、誰只是被“標記”的棋子:罪證鑿鑿、害了數萬人的,午時問斬,首級掛在城門上,旁邊貼著地脈圖,讓百姓看這些人賣了多少家國;被深度污染、神魂都黑了的,關入星獄,用他們的肉身養著凈化陣,也算廢物利用;至于那些只是被“標記”、沒犯大錯的,罷官的罷官,戴罪的戴罪——有個管糧倉的小官,被標記后沒遞消息,只是偷偷多給災民發了糧,沈靜姝留了他的職,還讓他去主持北地賑災,說“知錯能改,比干凈的廢物有用”。
鐵血裹著懷柔,朝堂上的歪風瞬間沒了。以前那些見了圣旨還敢拖三拖四的老臣,如今遞折子比誰都快;原本互相拆臺的六部,竟主動湊在一起商量治水的事——誰都怕慢了一步,被乾元殿那雙眼盯上。
可乾元殿里,倒靜得很。
暖閣的地龍燒得旺,琉璃窗外飄著細雪,映得殿里的鎏金香爐都軟了些。沈靜姝抱著曦兒,坐在鋪了星髓墊的軟榻上,手里捏著縷灰氣——那是“織網者”的本源,被歸墟印洗得沒了兇性,像溫順的煙,在她指尖繞著圈。
曦兒快滿月了。身子比剛生時圓了點,肌膚還是透的,像裹著層薄星紗。她不再只是皺眉頭預警,有時沈靜姝看賑災的折子,她會伸著小手,指著地圖上被水淹了的青州,咿咿呀呀地叫;有時老將軍來報邊境的事,她會湊過去,小腦袋蹭蹭老將軍的鎧甲,讓滿殿的肅殺都軟了點。
她像塊最純的水晶,不僅照得見臟,還能聞得出“好”——那些帶著“秩序”“生機”的氣,她會主動湊,像小貓追著暖陽。
這天,沈靜姝正逗著那縷灰氣,想看看它還有沒殘留的異種規則。搖籃里的曦兒忽然醒了,小手朝著灰氣伸,嘴里“啊…啊…”地喊,急得小身子都快翻過來。
沈靜姝心里一動,把灰氣輕輕引過去。
曦兒沒躲。她歪著小腦袋,星眸里的光跟著灰氣轉,像追著螢火蟲。然后,她伸出指尖——那指尖的星紋淡得像霧,一碰灰氣,星紋忽然亮了,像撒了把碎星子。
下一秒,沈靜姝屏住了呼吸。
那縷灰氣沒被吞,也沒被打散。它像雪遇著暖陽,慢慢化了,連最后一點冰冷的異種烙印都沒了,成了細得看不見的光,順著曦兒的星紋鉆進去。小家伙咂了咂嘴,小眉頭舒展開,嘴角還翹了點,蜷著身子,又睡了。
沈靜姝僵在那兒,指尖還留著灰氣的余溫,心里卻像炸了星雷。
曦兒她……能凈化?還能吸收?
這不是歸墟那種霸道的吞,是軟的、徹底的化——把異的、毒的,變成純的、自己的。就像天地初開時,萬物歸源,什么都能融了。
她看著曦兒的睡顏,手指輕輕碰了碰女兒的額頭。這孩子身上的秘密,比整個星寰帝國的星圖還復雜。有這能力,是好事嗎?或許吧,可也怕——這么逆天的本事,要是被更厲害的存在知道了,曦兒會不會變成更大的靶子?
可曦兒沒管這些,只是小幅度地動了動,像在夢里抓著星子。
沈靜姝忽然笑了。怕什么呢?她是星寰帝,手里有歸墟,有星閣,還有北疆的兵。就算天塌下來,她也能給女兒撐著。
外面的雪還在下,城門上的首級早換了新的,北地的賑災糧正往過運。暖閣里,曦兒的呼吸輕得像羽毛,沈靜姝抱著她,忽然覺得心里滿得很。
以前她扛著帝國,是為了責任;現在扛著,是為了懷里這團小小的光。這光不僅能照路,還能把路上的荊棘,都化成養路的肥。
未來的路肯定難,可沈靜姝不怕了。她低頭吻了吻曦兒的發頂,聞著那淡淡的奶香混著星輝的味,輕聲說:“曦兒,以后咱們娘倆一起,把這江山守好,好不好?”
曦兒沒醒,卻在夢里,輕輕蹭了蹭她的下巴。
窗外的雪,好像更軟了。帝國的天,也好像更亮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