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公主沈曦的降生,像顆浸了星輝的定心丸,砸進剛過血火的帝都——宮墻上的血痂還泛著暗紅,可官民嘴里傳的,早不是叛亂的慘,是那道沖霄的光,是叛軍怎么“見了光就潰”的邪乎,越傳越神,給星寰帝朝裹了層“天命”的暖光。可這光照不到乾元殿深處,沈靜姝抱著女兒,指腹蹭過小家伙軟乎乎的耳垂,心沉得很。
曦兒大多時候在睡,呼吸輕得像羽毛,周身繞著層淡銀的星輝,連睫毛上都沾著點碎光,看著安穩得很。可沈靜姝能覺出不一樣——只要林閣老的腳步聲近了,哪怕隔著殿門,小家伙眉尖都會擰成個小疙瘩,像被風吹皺的星砂,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那層星輝也會顫,像被指尖輕點的湖面,漾開細到幾乎看不見的銀紋,裹著點“不對勁”的意。
不是討厭,是警。是這孩子天生的帝星本能,在對著什么藏在暗處的東西,悄悄亮著燈。
沈靜姝沒聲張。借著“產后虛,要陪公主”的由頭,把大多朝務推給內閣,只把漕運、賑災這類要緊事攥在手里。她的心思,一半在曦兒身上——看她醒時抓著自己的發絲晃,看她睡時星輝怎么繞著小身子轉;一半在暗處——調著暗衛,順著曦兒的“警示”,一點點摸那些藏在朝堂縫里的“臟”。
機會來得巧。那日林閣老來報漕運修繕的方案,躬身時衣擺掃過磚縫,帶著點宮外的塵土氣。沈靜姝聽著,手指輕輕拍著曦兒的背,忽然岔開話:“林卿家的孫兒,聽說年前送進星閣外門了?朕記得,是叫林硯吧?”
林閣老的背明顯僵了下,隨即直起來些,語氣里多了點藏不住的傲:“陛下竟還記得犬孫的名!那孩子是有點星脈,送進星閣,也是想讓他多學些本事,將來能為陛下分憂……”他說著,指節無意識摩挲著朝珠,那顆最大的東珠被他蹭得發亮。
就在“林硯”兩個字落地的瞬間——
曦兒猛地睜開眼!
不是平時醒時的迷迷糊糊,是亮得很,那雙琉璃似的眸子直勾勾“望”向林閣老,小拳頭攥得緊緊的,連指節都泛著淡粉,把沈靜姝的衣襟攥出了褶。一股冷得很的排斥感,順著母女連心的紐帶撞過來,像冰碴子蹭過心口,清清楚楚:“別過來!他身上有不好的東西!”
幾乎同時,沈靜姝丹田的歸墟印“嗡”地動了下。一縷冷意,像藏在棉絮里的冰碴,從林閣老身上飄過來——跟織網者的灰氣不是一路,卻更會藏,混在他的官威里,裹著點讓人心頭發沉的惰氣,剛碰到歸墟印,就縮了回去,快得像錯覺。
林閣老卻跟沒事人似的,依舊垂著頭,聲音恭順:“陛下若念著犬孫,臣回頭讓他寫封家書,給陛下請安。”
沈靜姝心里一凜。不是直接被染了,是被“標”了——像在他身上打了個看不見的記號,或者說,他成了個藏在明處的“傳信筒”,自己還不知道。織網者的手,竟伸到這么近了?連內閣的閣老都成了它的“線”?
她面上沒露分毫,只笑著點頭:“好孩子該夸,不用這么客氣。漕運的事,就按你說的辦吧,退下吧。”
林閣老躬身退了,殿門關上的瞬間,沈靜姝抱著曦兒的手緊了緊。小家伙已經松了勁,正眨著眼睛看她,小嘴張成個小圓圈,還吐了個小泡泡,沾在唇角,像顆碎星,瞬間把剛才的緊張沖散了些。
“暗衛。”沈靜姝對著空無一人的殿角輕聲喚。
一道影子從柱后飄出來,單膝跪地,衣擺沒帶起一點風。
“盯著林閣老的府邸,尤其是他跟星閣外門林硯的所有往來。”沈靜姝的聲音壓得低,“記著,離他十丈遠,只看,只記,別碰他的氣——他身上的記號邪性,碰了怕引火燒身。”
“另外,這份名單上的人,都歸三級監控。”她用神念傳過去一份名單,上面是近期跟林閣老吃過飯、或者在曦兒面前有過細微反應的官員、宗室,“他們跟誰見了面,說了什么,哪怕是買了串糖葫蘆,都要記下來。”
“屬下遵命。”暗衛的聲音沒起伏,身影又融進了陰影。
殿里靜了下來。沈靜姝抱著曦兒走到窗邊,推開窗欞。初夏的風裹著海棠的甜香涌進來,吹在臉上像輕吻,把殿里的沉氣壓下去些。陽光灑在曦兒臉上,小家伙覺得癢,往她懷里鉆了鉆,發出細微的咿呀聲,像在跟她撒嬌。
沈靜姝低頭,用臉頰蹭過她柔嫩的皮膚,軟得像云朵,還帶著點奶香味。那股純粹的依賴,像暖水流過心口,把剛才的疲憊和緊張都沖散了。她想起昨夜處理密報到半夜,想起歸墟印捕捉到的冷意,想起林閣老藏在恭順下的不對勁,可抱著懷里的小身子,就覺得有了底氣。
“曦兒,你看,陽光多好。”她輕聲呢喃,指尖拂過女兒的睫毛,“母親會讓這陽光,一直照著你,不叫那些臟東西靠近。”
無論織網者藏在哪個維度的縫里,無論朝堂下還有多少被標了記的“線”,她都得清干凈。不為別的,只為懷里這個會用星眸識暗的小家伙,能安安穩穩地曬太陽,能不用在睡夢里都皺著眉。
她抬頭望向星閣的方向,那里的觀星臺正亮著淡光,蕭逸塵該在盯著地脈的動靜。風里還帶著點歸墟印的冷,可懷里的曦兒正發出滿足的輕哼,周身的星輝暖得很。
獵手和獵物的局還沒散,可現在,她手里多了盞能照破虛的小燈——曦兒的眼,曦兒的星,連風里藏的臟,都能照出來。
這局棋,遠沒到終盤。但她不再是獨自在黑里走,懷里的微光,會陪著她,一步一步,把那些藏在暗處的網,全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