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刺破夜幕時,金輝里摻了點血的淡紅,像被昨夜的廝殺染過,軟塌塌地貼在皇城的宮墻上。玉階縫里的血還沒干,暗紅油亮的,沾著斷箭的鐵屑;空氣里飄著血腥氣,混著硝煙的嗆味,連風刮過都帶著點澀——昨夜的喊殺聲早歇了,可這殘留下的肅殺,還像塊濕冷的布,裹著整座城。
乾元殿卻像另一個世界。錦榻重新鋪過,墊著星髓絨,暖得很;殿角的星燈還亮著,淡光繞著榻邊轉(zhuǎn),把沈靜姝的側(cè)臉映得柔和了些。她半倚著,臉色依舊白,唇上卻有了點血色,指尖蹭過女兒耳垂上的星砂淡痕——那是與生俱來的,像碎星粘在嫩肉上,不仔細看都發(fā)現(xiàn)不了。女嬰在她懷里睡得沉,小鼻翼翕動著,吐氣都帶著奶香,周身裹著層薄得透明的星輝,風一吹榻簾,那星輝就輕輕晃,像護著她的小罩子。
這孩子的降生,比什么靈藥都管用。純凈的帝星星源力順著血脈鉆進沈靜姝體內(nèi),把生產(chǎn)耗空的力氣填了大半,連之前熔鑄法則時留在經(jīng)脈里的暗傷,都被這股暖力裹著,疼得輕了。
“陛下。”
蕭逸塵的聲音從榻前傳來,低得怕驚著孩子。他還沒換衣裳,甲片上沾著暗紅的血痂,蹭在青磚上,留下細碎的??;發(fā)梢滴著汗,混著點灰,說話時喉結(jié)動了動,像壓著沒吐干凈的血腥氣。“康王已擒住了,鎖在星獄的寒鐵籠里,跑不了;他手下的人,死的死,降的降,叛亂算平了。北疆軍在掃殘敵,坊市的門也開了,百姓正往街上探頭。只是……”
他頓了頓,眉頭皺得緊,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清理戰(zhàn)場時見了些叛軍,死得怪——不是被刀砍的,也不是被星術(shù)傷的,是精氣神被抽干了,軀殼癟得像曬了半年的干尸,手指蜷著,眼窩陷成黑洞,連發(fā)絲都沒了光澤。臣猜,是‘織網(wǎng)者’干的?!?/p>
沈靜姝拍撫女兒后背的手頓了下。昨夜女兒降生時,那道沖霄的星輝光柱亮得晃眼,叛軍里就有人喊“修為沒了”——難道那時,織網(wǎng)者就借著混亂,偷偷吸了那些人的魂?這東西,比她想的還陰,連死人的便宜都占。
“讓星閣弟子把所有地脈節(jié)點盯緊了,尤其是萬星臺那邊,布上三重監(jiān)測陣?!彼曇魤旱玫?,怕吵醒孩子,“另外,擬道安民告示,把康王的罪狀寫清楚,貼去各坊市;朝會先停三日,朕要看看,這帝都里還有多少藏著的心思?!?/p>
她需要時間養(yǎng)身體,更需要時間琢磨:懷里這孩子的力到底有多強?織網(wǎng)者又躲在哪個角落,等著下一次下手?
“是。”蕭逸塵應著,目光落在女嬰臉上,眼神復雜——有驚,有敬,還有點憂,“陛下,公主她……”
“她很好。”沈靜姝低頭,看著女兒睡夢中微微翹著的嘴角,眼神軟了一瞬,可很快又硬了,像裹了層星霜,“只是她的降生,怕是引來了更多‘眼睛’。”
話音剛落,懷里的女嬰忽然動了動,小眉頭皺成個小疙瘩,像被什么扎了下;周身的星輝也顫了顫,亮了點,又暗下去。
殿外傳來內(nèi)侍輕得像蚊子哼的聲:“陛下,林閣老和幾位大人求見,說有政務要請示。”
沈靜姝想了想,指尖捏了捏女兒的小拳頭:“讓他們進來?!?/p>
門推開時,晨光涌進來,裹著三個身影。林閣老走在最前,朝服的下擺沾了點灰,想來是昨夜沒歇,一直在安撫朝臣;后面兩位是戶部尚書和兵部侍郎,臉色都帶著疲,卻強撐著精神。三人見到榻上的沈靜姝和她懷里的嬰孩,都愣了下,隨即躬身行禮,動作比平時慢了半拍——目光都忍不住往那團星輝上飄。
“陛下萬安,曦公主殿下千歲。”林閣老的聲音帶著點啞,像是喊了一夜,“昨夜宮變,幸得陛下洪福,公主降生引來了祥瑞,才平定了亂局。只是國不可一日無主,如今康王伏法,朝局還晃著,太子殿下又受了驚,好些政務堆著,還請陛下示下?!?/p>
他說得謹慎,只提太子和政務,絕口不提公主的特殊,可眼睛卻飛快地掃了眼襁褓——那星輝太顯眼,連他這沒修過星術(shù)的人,都能感覺到里面裹著的力,暖得讓人安心,卻又帶著點壓人的威。
戶部尚書和兵部侍郎也跟著附和,話里話外都是“請陛下定奪”,可目光總往公主身上飄,喉結(jié)都動得快了些——昨夜公主降生時的天地異象,早傳遍了宮城,此刻見了真人,才知傳言不假,這公主,絕非凡胎。
沈靜姝把他們的反應都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鏡似的。這孩子的降生,像顆石子投進了渾水,不僅驚了叛軍,也驚了這些藏著心思的朝臣。
“政務的事,你們先議著,緊要的寫個折子呈上來?!彼穆曇魶]力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穩(wěn),“太子受了驚,讓御醫(yī)多盯著,學業(yè)先停了,等他緩過來再說。至于公主……”
她頓了頓,指尖拂過女兒的臉頰,“朕給她賜名,‘曦’——沈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