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塵來得快,腳步聲撞在乾元殿的金磚上,還帶著星閣觀星臺的涼。他掀簾進來時,衣擺掃過門檻,抖落幾點星砂——那是觀星臺地磚縫里積了百年的碎星,沾著夜露的濕,落在金磚上,亮得像撒了把碎銀。他眉頭鎖得緊,連拱手都沒來得及,聲音沉得像壓了星髓石:“陛下,三垣星域的碎星帶那邊,查出異常空間褶皺了!波動淡得像霧,若不是您提前說要最高規(guī)格掃,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那東西在繞界域屏障,像水滲沙子似的,慢得很,卻鉆得深。”
沈靜姝正站在星圖壁前,指尖抵著冰涼的玉壁——那壁上刻著王朝疆域,碎星帶的位置用淡金紋標著,像條斷了的銀鏈。她聽見蕭逸塵的話,指尖一縷混沌星輝滲進玉壁,碎星帶的紋路瞬間漾開漣漪,不是水紋的軟,是星波的顫,每晃一下,都透著點陰惻惻的冷。
“不是古神。”她的聲音在空殿里飄,裹著玉壁的涼,“氣息不一樣,藏得更深,還帶著寄生的黏——星胎剛才傳畫面給我,叫它‘餓’。”
蕭逸塵的臉色更沉了,他抬手按了按腰間的星鑰——那是星閣閣主的信物,玉質(zhì)上的裂紋里還嵌著古籍的墨痕。“‘餓’?星閣藏的《異聞錄》里提過這類存在。”他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星鑰,像在回憶書頁的糙感,“不是古神那種搶的,是織網(wǎng)的——先潛伏,模仿著這界的氣,再慢慢鉆本源里,把世界從里面蛀空,最后吞了走。先賢叫它們‘織網(wǎng)者’。”
織網(wǎng)者。沈靜姝咀嚼著這三個字,指尖的星輝冷了些。古神的債還沒清,又來個會躲的,這界的劫,真是一波接一波。
“它能繞開屏障,常規(guī)防御沒用。”蕭逸塵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帶著點凝重,“星胎能感應(yīng)到,是因為帝星和世界本源連得緊,對這種邪性的力最敏感——這是預(yù)警,可也說不定……它會把星胎當優(yōu)先目標。”
沈靜姝的手輕輕覆在小腹上,掌心能摸到星胎的沉——剛才傳完畫面,這孩子像耗盡了力氣,連之前輕顫的星漩都慢了,只偶爾傳點疲憊的意,像累壞的小獸,縮在她的血脈里。她能覺出,那不是怕,是本能的排斥,是對“織網(wǎng)者”那股陰黏氣息的惡。
“它的目的是什么?”她問,指尖的星輝順著玉壁往下淌,把碎星帶的漣漪壓得更密了。
“不好說。”蕭逸塵搖頭,聲音里多了點憂,“織網(wǎng)者專挑世界動蕩的時候來——陛下鑄新法則,舊秩序亂了,古神契約松了,界域屏障晃了下……這在它們眼里,就是最好的空子。可能想寄生本源,也可能……是沖您的新法則來的,甚至是沖……”他又看了眼沈靜姝的小腹,沒把話說透,可那意思,誰都懂。
殿里靜了。熏香的煙飄得慢,星圖壁的微光晃得人眼暈,連兩人的呼吸都放輕了——敵人在暗處,手段不明,連打哪里都不知道,比正面沖來的巡天者更棘手。
“星閣內(nèi)部清查得怎么樣了?”沈靜姝突然轉(zhuǎn)了話頭,指尖從玉壁上收回,星輝在掌心繞了個小圈。
蕭逸塵的眼暗了暗:“暫緩之后,表面靜了,底下更亂。幾個之前可疑的長老,最近乖得很,連門都少出,像在等什么。”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臣懷疑,織網(wǎng)者會來,說不定和他們有關(guān)——是他們引的。”
內(nèi)外勾結(jié)。沈靜姝沒意外。權(quán)力、維度超脫,這些東西總能勾得人瘋。她走到御案前,鋪開一張星紋絹帛——那絹是用星蠶絲織的,摸上去軟得像云,卻能承住法則的力。“既然他們想等,朕就給他們個機會。”
她拿起一支星墨筆——筆桿是星骸雕的,墨是用歸墟氣煉的,剛碰到絹帛,就滲開點灰蒙蒙的光。“傳朕密令,三日后,在觀星臺辦‘星祈大典’,對外說為北地災(zāi)民祈福,穩(wěn)國運。”她的筆在絹帛上劃,線條又快又穩(wěn),“實際上,朕要借大典,用萬民的愿力當引,用星寰法則當基,織一張‘真識之網(wǎng)’——只要是潛伏的、寄生的、亂規(guī)則的,一碰這網(wǎng),就會顯形。”
蕭逸塵湊過去看,瞳孔猛地縮了——絹帛上的陣圖正慢慢亮,灰的歸墟氣繞著金的帝冕紋轉(zhuǎn),里面還裹著點星胎的暖光,不是普通的星術(shù),是在定規(guī)則,是在給這界裝“眼睛”!他的指尖微動,碰了下絹帛的光,那光竟順著他的指尖往上爬,像在認他的星閣氣息,嚇得他趕緊收回手。
“陛下,這太耗力了!”他急聲道,聲音都帶了點顫,“新法則還沒穩(wěn),這么做會徹底暴露您的底,古神和織網(wǎng)者會一起沖您來的!”
沈靜姝的筆沒停,線條在絹帛上織成網(wǎng),光越來越亮,把她的臉映得有些冷:“被動防,只會被慢慢啃死。主動引,才能把藏的都揪出來。古神被契約反噬纏著呢,暫時沒力氣全力來;現(xiàn)在動手,正好清內(nèi)部,打織網(wǎng)者個措手不及。”
她抬眼,目光像淬了星力的刀,落在蕭逸塵身上:“星閣,愿不愿意和朕一起布這個局?”
蕭逸塵看著她掌心的星輝,看著絹帛上活過來的陣圖,突然躬身,衣擺掃過金磚,發(fā)出輕響:“星閣生下來就是護這界的。陛下指哪,星閣的劍就砍哪。臣,萬死不辭。”
“好。”沈靜姝落下最后一筆,絹帛“嗡”地響了,陣圖的光漫出來,繞著殿柱轉(zhuǎn)了圈,又慢慢收回去,“你去準備:觀星臺的陣基要加固,萬民愿力要提前引,還有……帝都里所有可能被織網(wǎng)的節(jié)點,比如星髓礦脈、古神遺跡,都要派人盯著,一個都不能漏。”
“臣領(lǐng)旨!”蕭逸塵接過絹帛,指尖碰到那暖光,竟覺出點安心——這光里裹著沈靜姝的決,裹著星胎的韌,像能扛住所有風浪。
他退出去后,乾元殿又靜了。沈靜姝走回星圖壁前,碎星帶的漣漪還在晃,只是比剛才淡了點。她又摸了摸小腹,這次,能感覺到星胎的星漩輕輕動了下——不是之前的疲憊,是帶著點冷的戰(zhàn)意,像小獸磨了磨爪子,在跟她呼應(yīng)。
這孩子,也在跟著長,跟著硬。
她低頭,聲音輕得像怕驚著他,卻帶著決:“別怕,母親護著你。咱們一起,把那織網(wǎng)的,揪出來。”
窗外的天更黑了,星子亮得有些晃,像在給她遞信號。帝都的街上,打更人的梆子聲飄進來,“咚——咚——”,慢得很,可誰都沒聽見,那梆子聲里,裹著點星網(wǎng)的光,正慢慢往觀星臺的方向聚。
一張無形的網(wǎng),正在星空下織。織網(wǎng)的人等著獵物,可他們不知道,織網(wǎng)的人,早把自己變成了獵場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