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風裹著宗廟廢墟的焦糊氣,掠過皇城角樓時,還卷著未散的星癭殘瘴——那氣息黏在青灰色的磚縫里,像給冰冷的城墻鍍了層暗紫,連啟明星的光都被濾得發沉。宗廟之變的硝煙雖被壓下,可那股震蕩卻像投入靜湖的巨石,漣漪正順著地脈往王朝的每一處角落鉆,連東境礦脈的星髓石,都似在夜里顫了顫。
紫宸殿內,燭火在銅制燭臺上燃得正旺。燭芯時不時爆出細碎的火星,濺在積了薄灰的窗欞上,又很快熄滅;蠟淚順著燭臺往下淌,凝結成蜿蜒的白痕,像極了昨夜祭壇上斷裂的星力鎖鏈。沈靜姝已褪下染塵的帝袍,換上一身玄色常服,領口繡著的暗紋星圖還沾著點未洗凈的星癭殘跡,泛著淡淡的灰光。她坐在御案后,面前堆著的奏報比昨夜更高,紙頁邊緣被燭火烘得發卷,墨香里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她的指尖捏著朱筆,力道不自覺收緊,指節泛出青白——連批閱奏報時,筆尖都偶爾會在紙上頓一下。那是歸墟印在體內翻騰的余勁,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胸口憋著股灼熱的氣,像吞了半塊未化的星髓,燒得經脈隱隱作痛??伤难劬s亮得很,清明里裹著銳利,像經過淬火的寒星,掃過奏報上“東境星癭擴散暫緩”“皇城戒嚴無亂”的字樣時,朱筆落下,力道穩得沒半點顫。
“陛下,逆犯皇帝已押入冰髓獄。”暗衛統領跪在丹墀下,黑袍上還沾著冰獄的寒氣,聲音壓得極低,“斷腕處用星髓膏止了血,性命無虞,只是精神徹底垮了,嘴里反復叨著‘星神’‘契約’,還抓著獄卒的手喊‘再給我點資糧’。”
沈靜姝的朱筆沒停,在“皇帝處置”的奏報旁畫了個圈,墨色深透紙背:“看好他,別讓他死。瘋了的皇帝,比死了的有用——他的囈語,或許還能扒出更多契約的底子?!彼D了頓,眼底掠過一絲冷光,“再派兩個人,每天給她念《帝典》,讓他好好‘醒’著?!?/p>
一個連親兒子都能當祭品的瘋君,留著他,不僅是為了口供,更是為了堵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宗室之口——她要讓所有人都看見,不是她逼宮,是皇帝自己瘋了,是她在力挽狂瀾。
“星閣叛徒長老,受不住刑,全招了?!卑敌l統領接著稟報,語氣里多了幾分厭惡,“他早跟巡天者殘部勾上了,借著刑律堂的權,偷偷在星閣后山培育星癭母種。這次東境礦脈異動、宮里的血梅,都是他搭的線,目的是……給古神獻‘資糧’,換個超脫此界的機會?!?/p>
“超脫?”沈靜姝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嘲,像冰碴子落在御案上,“不過是把自己腌成古神的開胃小菜,還妄想當座上賓?!彼畔轮旃P,指尖在奏報上敲了敲,“口供錄下來,抄三份,一份送星閣,一份存內庫,一份……給各藩王遞過去。讓他們也看看,跟著古神混,最后落得個什么下場。”
這條口供,不僅坐實了巡天者的身份,更撕開了他們瘋狂的底子——他們不是在反叛,是在給更高維度的存在當“催命符”,用整個王朝的命,換自己那點可笑的私欲。
“蕭閣主那邊如何?”她問。
“蕭閣主已穩住星閣,正在清剿叛徒黨羽?!卑敌l統領雙手奉上一枚古樸的玉簡,玉簡表面刻著的星紋還沾著點血污,“這是從叛徒密室里搜出來的,記著初代星魄和古神契約的殘篇,還有巡天者滲進星閣的名單?!?/p>
沈靜姝接過玉簡,指尖觸到冰涼的玉質,像碰到了宗廟地下的契約碑文。神識沉進去,那些破碎的文字瞬間撞進識?!醮瞧菫榱私韫派裰Χń?,竟答應每百年獻上一任“星祭者”,而巡天者,就是契約失控后,主動投靠古神的墮落者,他們代代潛伏在星閣,就是為了等一個機會,把整個王朝都拖進契約的深淵。
“名單上的人,秘密盯著,別動手。”她退出神識,把玉簡收進袖中,“現在動了他們,只會讓藏得更深的魚跑了。告訴蕭逸塵,按兵不動,等朕的信?!?/p>
“是?!卑敌l統領頓了頓,聲音放輕了些,“還有,太子殿下醒了。御醫說只是嚇著了,養幾天就好。只是殿下醒了后,沒哭沒鬧,就坐在床邊,問了句……”他停了停,才接著說,“問‘父皇為何要殺我’?!?/p>
沈靜姝的朱筆猛地一頓,一滴殷紅的墨汁在宣紙上漫開,像太子昨夜哭紅的眼眶。她抬起頭,望向殿外漸亮的天色——東方已泛起魚肚白,光線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子,像極了祭壇上捆著太子的鎖鏈。
她想起暮春那回,太子攥著張皺巴巴的紙梅跑過來,指尖的墨汁蹭在她的帝袍上,留下淺淺的印子。那時的墨是暖的,帶著孩子的體溫;可此刻,宣紙上的墨卻涼得硌心,像太子那雙沒了光的眼睛。
“告訴他,”她的聲音沒什么波瀾,卻帶著一種定局般的沉重,“他父皇病了,被邪物迷了心。從今往后,朕是他的母親,也是他的君父。”她頓了頓,補充道,“再找個會講故事的嬤嬤,晚上陪著他,別讓他一個人待著。他的功課,以后朕親自教?!?/p>
“臣遵旨?!?/p>
處理完這些,天已大亮。殿外傳來宮女輕手輕腳的腳步聲,捧著朝服的托盤上,還放著溫熱的參湯——可沈靜姝沒動,剛要起身更衣,腹中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