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寰帝朝第三次大朝會,萬星殿的螭吻骨柱還凝著昨夜凈化的星輝——骨縫里嵌著噬星草的枯須,星輝順著骨紋蜿蜒如未凝的血,每道紋路都在微微搏動,像是殿宇本身仍在消化古神殘息。沈靜姝端坐重鑄的帝座,椅背上螭吻首的瞳孔忽明忽暗,腕間歸墟印突然發(fā)燙,與三十六州地脈產生青銅鐘鳴般的震顫。她指尖撫過印紋,漣漪里清晰映出北境星髓礦脈的景象:噬星草根系深處,無數細小的古神殘息正順著根須蠕動,形如被斬斷的餐叉齒在尋找新的附著體。
“南境七州請奏星宴稅制。”新任度支尚書的聲音里藏著不易察覺的顫音,他捧著的玉算盤珠璣碰撞,發(fā)出骨瓷刮擦的銳響——那些算珠竟是用古神餐叉殘片打磨而成,珠面映出持有者扭曲的貪念殘影,邊緣還留著未磨盡的細齒,每轉動一次便掉些鐵銹色的粉末,“若按古神舊例抽三成星源,不出半載,南境地脈便會枯竭如空樽。”
永寧侯府的老仆突然掀開紫檀木匣,田賦冊帶著蠱霧的濕腥氣驟然展開,泛黃的紙頁間,阮夫人的簪花小楷正順著字跡游走,筆畫末端滲出淡紫蠱粉,落在紙上便化作迷你蝶翅紋路。老仆拄著饕餮齒杖重重叩地,杖頭星髓印痕點向稅目細則,紙頁竟隨之凹陷:“當課稅的從不是星源,是星宴遺落在眾生靈臺的饕餮殘念——那些啃食權柄的執(zhí)念,本就該回繳天闕。”
星胎在御座旁擺弄著星耕使進獻的農具模型,青銅小鏟的鏟尖沾著北境星塵。孩子突然咯咯笑起來,手腕一揚將小鏟擲向玉算盤,鏟尖破空時帶起淡金星旋,竟裹著蕭煜遺留的守門人星塵。當鏟尖觸及算珠的剎那,整架算盤突然發(fā)出活物般的嘶鳴,算盤框扭曲成青銅藤蔓,死死纏住度支尚書的手腕,那些餐叉殘片磨成的算珠瞬間長出細齒,瘋狂啃噬著他的皮肉,靈臺深處傳來蜂鳴般的劇痛——無數墨色的貪念正被算珠強行吸出,化作縷縷黑煙鉆進珠孔。
“法則九,”沈靜姝帝冕垂旒輕搖,旒珠碰撞聲如碎玉落盤,星輝從珠間淌下,在半空凝成一柄星秤,秤桿是螭吻脊椎骨所制,秤盤嵌著七十二界的殘片,砝碼則是饕餮的臼齒,“抽稅當量入為出。”
她揮袖間,星輿圖如瀑布般展開,圖面星紋流轉,浮現出被古神吞噬的七十二界殘影:崩塌的星穹下,無數人影正化作星髓被吸入苗圃。當稅制星秤的饕餮齒砝碼落在某界廢墟的標記上,朝臣們突然感到袖管一涼,低頭驚見黑色的污血正順著袖口淌出,黏膩如融化的星髓,落地便凝成迷你餐叉的形狀,散發(fā)出星宴殘留的甜腥氣——原來當年參與分食星髓者,血脈里早已沉淀下待償的孽稅,只待星秤稱量便會顯形。
刑律尚書突然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猛地撕開官袍,心口嵌著的餐刀正與星秤砝碼產生共振,刀身嗡嗡作響,刀柄處竟睜開一只猩紅的饕餮之眼,瞳仁里流動著渾濁的星髓:“陛下豈知。。。當年阮清鴻獻祭的不僅是雙目。。。他把星宴的‘稅單’刻進了自己的骨血!”
星胎踩著星髓溪流躍下御座,蠱母錦衾在身后展開如星云,錦面蝶紋盡數振翅,撒下凈星蠱的銀輝。孩子指尖凝出細如發(fā)絲的星力,猛地刺入餐刀,刀身瞬間發(fā)出銹蝕的脆響,化作漫天飛灰——灰燼中,半張未燒盡的遺奏緩緩浮起,阮清鴻的朱砂字跡還在微微搏動,顯然是用他的心頭血所書,“星宴本質是權柄分配,稅者,奪饕餮之食,還于星寰”這行字刺得眾人雙目灼痛,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星針在扎刺靈臺。
“重擬稅制。”沈靜姝指尖碾過遺奏殘頁,紙屑在星秤的星輝中重組,化作《星寰律》的初稿,墨色條文里嵌著淡紫蠱紋,“課稅對象改為古神殘留的餐宴權柄,凡靈臺存有饕餮殘念者,按念力輕重繳付凈化星髓。”
朝會散時,星耕使的傳令兵連滾帶爬闖入萬星殿,甲胄上沾著腐化的噬星草汁液,臉色慘白如紙:“北境異動!新生的噬星草田突然發(fā)黑腐爛,草葉間。。。鉆出了度支尚書的尸身!”
眾人趕至北境時,只見成片的噬星草已化作墨色枯枝,度支尚書的尸身半嵌在土壤里,皮膚下隱約有算珠滾動的凸起,七竅皆嵌著餐叉殘片磨成的算珠,珠孔里淌著墨色的貪念膿水,掌心死死攥著半張星宴請柬,邊緣有被饕餮啃咬的齒痕。
星胎蹲在尸身旁,小鼻子輕輕嗅著,瞳仁里倒映出請柬落款處的守門人星紋——那紋路與蕭煜星鑰上的分毫不差。孩子突然仰頭,嗓音里混著古神的喑啞與孩童的稚嫩:“父親在提醒。。。下一個赴宴的是。。。母皇的。。。心尖。。。”
夜半御書房,燭火被歸墟印的光暈映得忽明忽暗。沈靜姝對著稅制草案蹙眉,筆尖懸在“權柄課稅細則”上方遲遲未落。星胎裹著蠱母錦衾,蜷縮在奏折堆里熟睡,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星力凝成的細霜,夢囈中漏出的星力如絲線般纏繞在《星寰律》上,正將“課稅上限”四個字染成餐叉形狀,紋路里還帶著細密的齒痕。當她提筆想要修正時,筆尖的朱砂突然活過來般,順著筆桿爬下,蜿蜒著爬滿窗欞——
月光透過朱砂紋路,在窗紙上投下整座皇城的星宴權柄分布圖,無數銀線般的紋路纏著皇城的星葬陣、礦脈、甚至朝臣的府邸,而圖中央最亮的節(jié)點,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赫然是星胎熟睡時的胸膛,那點光輝里,既有權柄的金芒,又有古神的墨色,在夜色中流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