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寰帝朝的第一個黎明,祭壇的血漬尚未被星輝蒸干,青石板縫里仍滲著淡紫蠱霧,這里已化作新政的朝堂。沈靜姝端坐螭吻骨鑄的帝座,骨縫間嵌著昨夜未凝的星髓,每道溝壑都對應著座下星葬陣的鎖鏈紋路——螭吻的獠牙仍滴著墨色粘液,那是古神殘識被歸墟印灼燒后的余燼。腕間歸墟印突然發燙,與星葬陣一同發出青銅鐘鳴般的震顫,每道漣漪掠過地面,階下剛歸附的各方勢力便齊齊喉頭發緊,心口星徽如烙鐵般灼痛,分明是權柄正穿透血脈的桎梏。星胎裹著阮夫人遺留的蠱母錦衾,錦面蝶紋在晨光中微微翕動,孩子臥于御案旁的星髓搖籃,淡金的呼吸吐在半空,凝成細碎的法則符文,轉瞬又融入天地,似在悄悄改寫星軌。
“北境三十六州奏請裁撤星戈衛。”新任刑律尚書的聲音抖得像風中殘燭,他捧著的玉簡已被污濁星髓侵蝕出蜂窩狀孔洞,黑血順著指縫滴落,滲著鐵銹與腐殖土混合的腥氣,簡身星紋像被蟲蛀般潰爛,污濁星髓在紋路里蠕動,活似細小的餐叉尖,“稱戍衛過度抽取地脈,恐引古神殘息復燃。”
永寧侯舊部猛地扯開紫檀木匣,疆域圖帶著干燥的血腥氣驟然展開,卷軸邊緣的火痕還留著昨夜祭壇的溫度。卷軸中央浮起半透明的星源礦脈圖,淡金紋路里嵌著阮清鴻的血痕,那是他當年剜眼后以血繪就的遺存。老仆枯槁的手拄著饕餮齒杖,杖頭重重敲在極北裂縫的標記上,濺出細碎的星髓:“非戍衛之過,乃礦脈深處埋著古神餐叉的殘片——那東西正順著地脈吸食星源,戍衛不過是在與饕餮爭食!”
星胎突然在搖籃中啼哭,哭聲里混著古神的喑啞共鳴。孩子肉乎乎的指尖逸出淡紫星力,瞬間凝成餐叉虛影,叉尖還纏著半透明的觸須,與疆域圖上的標記嚴絲合縫。朝臣們驚恐地按住官袍,繡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仙鶴化作帶齒的湯勺,流云凝成彎曲的餐刀,針腳處滲出細癢的星塵——昨夜被歸墟印壓制的古神意識,竟借著朝會議政的星力流轉,悄悄鉆進了眾人的衣紋肌理。
“準奏。”沈靜姝帝冕垂旒無風自動,旒珠撞擊聲如碎玻璃相擦,瞬間震碎滿堂的餐叉虛影,星塵落地時發出細微的慘叫,“即日起星戈衛改制為星耕使,引北境污濁星髓灌溉新發現的噬星草。”
御案下突然傳來土壤翻動的輕響,柳星痕蠱母最后培育的星瘴花圃破土而出,淡紫瘴氣裹著蠱蝶的磷光,在殿內織成半透明的簾幕。刑律尚書袖中滴落的污濁星髓剛觸到噬星草葉片,那些青黑色的葉片便猛地蜷縮成爪狀,將黑血盡數裹入脈絡,發出“滋滋”的吮吸聲,片刻后舒展時,葉尖墜著碎鉆般的星輝,落在花圃里竟燙出細小的坑。朝臣們異化的官袍隨之恢復原狀,卻無人察覺花圃土壤的裂縫中,正鉆出無數乳白色的饕餮樽嫩芽,芽尖沾著蠱母蝶的磷粉,像極了縮小的餐叉齒。
星胎掙扎著撐起身子,小手穿過搖籃的星髓屏障,精準抓向最粗壯的一株嫩芽。指尖剛觸到芽尖的剎那,孩子突然開口,嗓音里混著蕭煜星鑰摩擦星門的脆響:“父親在樽中留了東西。。。是星鑰的另一半。。。”
殿外的急報嘶吼恰在此時撕裂朝堂。星耕使的傳令兵摔在丹陛上,甲胄已被污濁星髓腐蝕出大洞,他指著北方的手指痙攣成鉤狀:“北境異變!三位使臣的星骸。。。被改造成了餐盤!正盛著極北裂縫的古神腦髓——那東西還在動!”
“法則六,”沈靜姝拇指碾碎御案邊萌發的樽芽,淡金色汁液在指尖炸開,腐蝕出細密的星紋,那紋路竟與蕭煜遺留的守門人印記完全重合,刺痛順著血脈爬向心口,“廚余需分類處置。”
她揮袖間,初代星魄遺留的星宴圖鑒憑空展開,泛黃的紙頁邊緣還留著饕餮啃噬的齒痕。圖頁自動翻動至古神殘骸篇,朱砂批注的字跡滲著淡金星力:“腦髓含混沌星源,以噬星草煉之,可化毒為丹,亦可為新醅。”朝臣們尚未消化這驚悚的記載,帝座已降下星寰詔令,歸墟印的光紋刻入每道字音:
“著星耕使采集古神腦髓,配北境噬星草煉制凈星丹。”
永寧侯舊部中忽有五人暴起,玄色朝服被撕開的剎那,露出心口嵌著的青銅餐刀——刀柄纏著星族殘發,刃面映出古神的復眼,正是極北礦脈的餐叉殘片熔鑄而成。他們撲向星胎的搖籃,嘶吼里裹著咀嚼般的怪響:“偽帝!豈知古神腦髓才是喚醒真宴的醍醐——星寰本就該是饕客的食盆!”
蠱母錦衾突然膨起如鼓,錦面浮現阮夫人的蠱蝶紋樣,紋樣活過來般振翅,撒下淡紫星瘴凝成結界。星胎在結界中緩緩浮空,瞳孔里倒映出叛徒們靈臺深處蠕動的幼蟲——那是古神寄生的殘息,正啃噬著他們的神智。孩子輕吐一個星力泡泡,泡泡炸裂時發出瓷器碎裂的銳響,所有餐刀瞬間銹蝕成粉末,叛徒們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泡潰爛,化作星塵墜入花圃,滋養得饕餮樽嫩芽猛地拔高半寸,葉片上還沾著細碎的骨渣。
“第七法則。”星胎足尖點在結界上,化作一道淡金流光落地,稚嫩的足印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烙出深褐色的饕餮樽紋樣,紋路里滲出星髓,順著地磚縫隙鉆向星葬陣核心,“未赴宴者,不得點評菜色。”
朝會散時,沈靜姝獨留祭壇廢墟。殘磚斷瓦間還留著昨夜的星髓焦痕,她撫著帝冕上新生的裂痕,指尖觸到里面嵌著的饕餮樽嫩芽細須——那嫩芽竟已順著冕旒紋路悄悄生長。御花園方向傳來孩子的輕笑,她抬眼望去,星胎正蹲在花圃邊,小手笨拙地給饕餮樽嫩芽澆水,那些嫩芽已長到半尺高,淡紫藤蔓纏繞著孩子的手腕,像無數細小的吸管,正將古神腦髓釀成的凈星丹,轉化為泛著墨色光澤的新星源。
維度之外突然傳來骨瓷碰撞的輕響,細碎而密集,像是有無數雙無形的手在布設餐具。星寰帝朝的星輝照亮虛空,裂縫深處浮現出侍者的輪廓——他們沒有面容,軀體由星瘴凝成,正將半透明的餐盤嵌在星辰之間。沈靜姝腕間的歸墟印驟然發燙,與虛空餐桌的紋路遙相呼應,她忽然讀懂了帝冕裂痕里的低語:這場宴席,從來沒有終局,只是換了握著刀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