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胎瞳孔里映出的陰影正順著地磚縫隙漫溢——那不是尋常的黑暗,是帶著咸腥潮氣的墨色霧靄,觸到梁柱便凝成覆著星髓黏液的觸手輪廓。新生星源如遇沸雪般簌簌坍縮,每一縷光流消散時都發出孩童啼哭般的尖細哀鳴,化作霧靄中浮動的細小光斑。沈靜姝懷中的嬰孩突然重若山岳,臂彎被壓得咯吱作響,掌心的歸墟印發出瓷器碎裂的脆響,裂紋里滲出銀灰色星力膿漿,印面刻著的初代星紋正被陰影啃噬成齏粉——那穿透殿宇的震顫并非噬星者的咆哮,而是某種更古老存在打哈欠時的氣流涌動,震得人耳膜發麻,靈臺深處涌起本能的跪拜欲望。
“餐宴…終于輪到主菜了…”星胎的唇瓣裂開到耳后,吐出裹著星髓黏液的古神語,音節落地即凝成半透明的蠕動物體,爬過青磚便留下腐蝕的細痕。臍帶斷口處猛地爆出數條星髓觸須,觸須表面蒙著半透明的肉膜,膜下嵌著無數細碎的星族指骨,扎進地脈時發出吸管插入果肉的“噗嗤”聲,瘋狂吮吸著殘存的星源。沈靜姝的朝冠垂旒應聲崩斷,那些剛被凈化的契約者殘骸在陰影中蠕動重組,化作半人半星髓的人形星癭——每個星癭的面容都在不斷切換,時而浮現三十七族代表的五官,時而化作早已獻祭的星戈衛面孔,喉嚨里發出含混的祝禱聲。
蕭煜留在星鑰紋路中的記憶如燒紅的烙鐵般灼燒靈臺。沈靜姝在劇痛中看見重疊的真相畫面:古神的餐桌鋪著用星系旋臂織就的暗紋臺布,噬星者拖著布滿星骸的掃帚清掃骨殖,星族興衰的畫面正投射在餐桌中央的水晶穹頂,像孩童觀看皮影戲般消遣;而阮清鴻當年捧起的陶碗里,星髓泛著油脂般的光澤,實為古神賜予侍從的犒賞,碗沿還沾著古神進食時滴落的星塵涎水,每一粒都藏著某個文明的覆滅倒影。
“重啟星葬陣!”她反手將螭吻短戈刺入心口,戈身的螭吻突然活過來,獠牙死死咬住她的心臟,每吸一口心頭血就發出一聲悲鳴。七大星魂校尉的烙印在血光中亮起,可剛掙脫靈體束縛就發出凄厲哀嚎——她們殘破的星甲正被陰影染成暗金色的餐巾紋樣,是用無數星族骸骨拼綴的蕾絲邊,靈體每掙扎一下,紋樣就往骨髓里滲一寸,那些骸骨突然睜開眼,發出無聲的哀求。
星閣重建司的官員突然集體抽出腰間短刃,毫不猶豫地割向咽喉。噴涌的鮮血在虛空凝滯,化作暗紅色的星紋陣圖——那是北斗七星的扭曲變體,每個星位都嵌著官員的眼球,瞳孔里倒映著古神模糊的輪廓,鮮血流動時發出經文般的詭異吟誦。陣眼處浮起先帝星髓棺槨的虛影,棺槨表面刻滿饕餮食紋,縫隙中滲出黑色消化液,滴在地上蝕出深洞,洞里爬出血紅色的星髓蠕蟲:“恭迎神主品鑒——”
“蠢貨!”永寧侯老仆揮刀斬向陣圖,刀鋒劈開血紋時濺起火星,懷中的宗祠牌位突然炸裂,阮夫人遺留的蠱母蝶簪化作千萬只帶毒的蠱蝶,每只蝴蝶都長著阮夫人的半張臉,撲向陣圖時翅膀燃燒,發出類似孩童啼哭的聲響:“古神蘇醒需要錨點,你們的血正在幫它鎖定這片地脈!”
星胎在此時徹底異化。原本稚嫩的四肢伸長成布滿吸盤的星髓觸須,觸須頂端開出肉紅色花萼,里面嵌著數十只轉動的復眼;原本圓潤的手掌分裂成八根指爪,指甲是半透明的星族牙齒;額間浮起青銅色的餐叉印記,印記邊緣流淌著融化的星髓,每跳動一下,議政殿的梁柱就往中間擠壓一分。維度之外傳來刀叉碰撞的清脆聲響,混著低沉的呼吸聲,整座皇城開始扭曲成銀質餐盤的弧度,地磚邊緣向上卷曲,縫隙中滲出淡金色油脂,遠處宮墻化作餐盤的雕花銀邊,反射著絕望的光。
刑律堂執事率星戈衛結陣護駕,手中的螭吻短戈剛觸及陰影,就滲出冷汗般的星髓,隨即扭曲成麻花狀,最后化作一灘粘稠液體,液體里浮起無數細小的餐叉虛影。他望著麾下士兵的星徽一個個熄滅,絕望地嘶吼:“所有星力都成了喂養古神的調料!除非找到當年那碗星髓的容器,毀掉它的進食工具——”
沈靜姝突然攥緊朝冠上最后一顆垂旒,狠狠碾碎在掌心。歸墟印在毀滅的劇痛中爆發出刺目光芒,初代星魄的核心記憶如破碎的陶片涌來:阮清鴻捧著的根本不是陶碗,是半塊乳白色的骨骼,邊緣帶著鋸齒狀的齒痕,正是古神遺落的臼齒,碗底刻著“祭品容器”的星族古字,阮清鴻的手指被碗沿割破,鮮血滴入碗中,竟化作星髓蠕蟲。
星胎發出歡愉的“咂嘴聲”,異化的觸須猛地卷向虛空,如漁網般刺入維度裂縫。下一秒,觸須拖著半顆正在搏動的星辰鉆出——那是某個新生宇宙的心臟,表面覆蓋著細密的血管,搏動時噴涌出淡紫色星塵,落地化作細小的吞噬蟲,蟲群爬過之處,地磚都被啃噬成虛無。古神陰影發出滿意的震顫,議政殿的地磚開始滲出透明黏液,散發著焦糖與血腥混合的氣味,滴在星癭身上,瞬間蝕出一個個黑洞。
“容器在此。”蕭煜的聲音突然從星鑰紋路中傳出,帶著星塵消散前的溫柔。守門人最后的力量在星胎眉心凝成光箭,箭身上刻滿“守護”的星族古字,飛行時留下金色軌跡,軌跡里浮現出蕭煜獻祭時的微笑,箭尖直指沈靜姝腹間舊傷——那里沉淀著當年分娩時,星胎反哺的純凈星髓,像一顆暖金色的痣。
她福至心靈,徒手撕開腹間舊傷。傷口處涌出的不是普通血液,而是鎏金般的母性星源,每一滴都帶著她分娩時的劇痛與溫柔,落地時在陰影中燒出一個個小洞,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古神陰影突然劇烈收縮,發出被沸水燙傷的嘶吼,那些星髓觸須瞬間蜷縮成一團,花萼狀的復眼紛紛閉合。星胎的異化軀體出現片刻停滯,復眼突然閃過孩童的瞳孔,小胖手穿過陰影,指尖留下金色的抓痕,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
“碗在。。。星閣地牢。。。水鏡獄。。。”
七大星魂校尉的烙印趁機反撲,她們燃燒的靈體化作七道金色火焰,組成牢籠狀,火焰中傳出她們最后的戰歌,卻漸漸被古神的低語蓋過,牢籠表面浮現出冰晶般的裂痕。永寧侯舊部齊齊拔刀,紛紛撞向身旁星戈衛的短戈,星源炸開時如煙花般絢爛,形成半透明的屏障,暫時擋住陰影的蔓延,屏障上印著他們的面容,迅速變得模糊。
在漫天血雨與金色火焰的交織中,沈靜姝望著懷中星胎逐漸黯淡的復眼,瞳孔里映出最后的畫面:星閣地牢的水鏡獄底層,墻壁是流動的星髓,倒映著無數個柳星痕的虛影;鐵鏈穿透她的琵琶骨,鎖在石壁上,鐵鏈上長滿倒刺,刺入肌膚卻滲出淡金色蠱液,腐蝕著鐵鏈;而柳星痕懷中抱著的,正是那只刻滿餐叉紋路的白骨碗盞,碗沿沾著新鮮的星髓,在昏暗的地牢里泛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