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胎指尖的白發化作星塵飄散——那不是尋常的飛絮,是無數帶著鱗紋的光屑,觸到朝臣衣襟便凝成細小的冰晶,融化時滲出血色的星族文字。而“餐宴永無終結”那行字并未消散,反倒化作半透明的烙印,浮在每個人瞳孔深處,像有無數細小的觸須正順著視線往靈臺鉆,癢得人牙根發顫。沈靜姝將孩子交予重聚的星戈衛,乳母懷中的星胎突然抓住她的袖口,掌心星鑰紋路蹭過衣料,留下一道鎏金痕跡,暖得像蕭煜曾按在她肩頭的手。
她轉身踏上殘存的觀星臺基座,碎裂的白玉階上還嵌著昨夜星髓凝固的暗斑。歸墟印在晨光中舒展,如蝶翼振開千萬縷陰影——那是昨夜噬星者潰散的殘魂,被印力織成半透明的垂旒,每一縷都泛著鱗光,綴于新裁的星紋朝冠。朝冠的玄色緞面上,星紋是用初代星魄的金輝繡就,與垂旒的暗影交纏,在頸側投下蠕動的光斑,像有活物藏在織物深處。
“今日朝會,只論一事。”她指尖輕叩腰間螭吻短戈,戈身的螭吻突然睜開銅鈴大的眼,舌尖舔過刃尖凝著的星力。戈尖點向臺下垂首的群臣時,刃光劈開晨霧,照出每個人心口若隱若現的契約烙印:“當年分食星髓的百人后裔,尚存多少?”
星閣重建司的官員率先膝行上前,捧出血玉名冊。那名冊以星獸皮鞣制,封面嵌著三十七顆血紅玉珠,每顆都映著一族的族徽。冊頁翻動時,玉珠里浮動的星力烙印突然暴漲,與地脈涌出的新生星源劇烈碰撞,空氣被撕出細碎的裂痕,迸濺的火星落在青磚上,燒出焦糊的星紋:“除已獻祭者,尚有三十七族。。。皆在名冊之上。”
永寧侯府的老仆卻突然推開人群,肩上扛著蒙塵的紫檀木族譜箱。箱蓋掀開的剎那,泛黃的紙頁自動舒展,在星輝照耀下浮起立體的血脈星圖——圖中數百個光點忽明忽暗,半數光點正發出金紅色的光暈,與乳母懷中星胎腹部的星紋產生共振,每一次波動都讓族譜紙頁微微發燙:“按阮夫人遺訓,飲髓者血脈相融者當視同本族。這些共振的血脈,早已與侯府根系相連。”
星胎在乳母懷中突然不安地扭動,小胖手攥緊乳母的衣襟,指節泛白。他猛地抬起頭,指向宗廟方向,喉間發出含混的嗚咽——昨夜干涸的黑色星髓河床深處,正滲出縷縷污濁的星力,像無數細小的血管在泥土里蠕動,氣味甜腥得令人作嘔。那些星力與朝臣們心口的契約烙印同源,接觸空氣時竟凝成細小的蝌蚪文,轉瞬又碎裂成霧。初代星魄的意志順著地脈涌來,化作疊加的光影:阮清鴻捧著陶碗的背影、星髓在碗中詭異地自行翻涌、宇宙深處傳來的低語。。。真相如冰錐刺入靈臺:那碗星髓根本是噬星者故意泄漏的誘餌!
“好個請君入甕。”沈靜姝揮戈斬向血玉名冊,螭吻戈刃劈開空氣時發出龍吟,冊頁瞬間被星力撕碎。碎頁紛飛間,三十七族代表齊齊悶哼倒地,心口的契約烙印驟然亮起,化作黑色的藤蔓狀紋路,瘋狂抽取地脈中新生的星源——純凈的金紅色光流順著紋路往上爬,穿過殿頂的裂縫,反哺向維度之外某處,隱約傳來貪婪的吮吸聲。
星胎眉心的星鑰紋路突然灼亮,如鎏金烙鐵般發燙。孩子猛地張口,吐出無數半透明的光蝶,每只蝶翼上都印著蕭煜最后的記憶碎片:噬星者的核心意識縮成一團暗影,鉆進星髓契約的紋路里;契約烙印每吞噬一次星源,暗影便壯大一分;所謂“復活”不過是將意識轉移到更強大的載體中!
“星戈衛聽令。”沈靜姝的朝冠垂旒無風自動,暗影般的流蘇掃過臺沿,留下細碎的星痕,“清剿所有契約者——”
“且慢!”刑律堂執事突然掀開官袍,露出心口嵌著的蠱母蝶簪。那玉簪正在融化,化作淡金色的液態蠱液,順著心口的紋路往下淌,蝶形紋路在肌膚上緩緩開合。柳星痕的虛影從蠱液中浮起,半透明的輪廓泛著冷光,聲音像淬了星髓的冰:“傻丫頭,噬星者吃掉的從來都是它自己的分身。”
星胎應聲浮空,周身的星紋突然暴漲,如金色的蛛網般散開。朝臣們心口的契約烙印同時飛出,與星胎的星紋在空中拼合——流轉的光紋漸漸凝聚成完整的星圖,圖中央赫然是阮清鴻當年喂食噬星者的陶碗紋樣,碗沿還印著噬星者的齒痕!當紋路徹底顯現的剎那,所有契約者驚恐地發現皮膚正在融化,化作粘稠的黑色星髓,順著紋路往星圖中涌去。
“阮將軍那碗星髓里。。。”星胎的聲音突然變了,染上蕭煜特有的低沉語調,每個字都帶著星力的震顫,“。。。藏著噬星者半數本源。”
維度之外傳來飽含痛楚的吞咽聲,混著骨骼崩裂的脆響,像有巨獸在宇宙深處翻滾掙扎。初代星魄的意志在地脈中劇烈震蕩,傳遞來混亂的訊息:噬星者吞噬了含著自身本源的星髓契約,正陷入意識撕裂的瘋狂。
沈靜姝箭步上前接住墜落的星胎,掌心的歸墟印全力運轉,金紅色的光芒順著手臂蔓延至朝冠。垂旒如活物般纏住那些融化的契約者,暗影流蘇鉆進星髓中,將污濁的星力強行剝離、煉化——黑色星髓漸漸化作金紅色的光點,滲入青磚之下,滋養著新生的星源根系。
但在新生星源最熾盛的殿心處,沈靜姝的目光突然一凝。懷中星胎的瞳孔里,金紅色的星源正被一層新的陰影覆蓋——那陰影比噬星者更古老、更沉寂,輪廓模糊得無法分辨,卻透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陰影深處,似乎有無數細小的眼睛正在緩緩睜開,而噬星者痛苦的咆哮,竟像是在為它的蘇醒奏響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