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胎墜回沈靜姝懷中的剎那,石化飛灰突然迸出金紫色星爆。那光芒亮得灼眼,像有千個太陽同時在壇底炸開,飛灰被熱浪掀得漫天狂舞,竟在空中凝出轉瞬即逝的梅花形狀——恰如當年軍帳外父親給她撒的碎瓣?;食堑氐讉鱽怼斑青赀青辍钡拇囗?,不是磚石崩裂,是更細密的、琉璃盞連環碎裂的轟鳴,順著地脈爬上來,連沈靜姝齒間都泛起酸麻的共振。初代星魄的哀鳴混在其中,像銹蝕的軍號在風中顫栗,每一聲都裹著三百年前阮家軍出征時的狼煙味。
“小心!”
蕭煜的時間殘影在笛聲余韻中化作星屑,指尖的白玉笛還凝著最后一縷清輝,本體眉心的守門人星紋已灼燒成赤金色,像父親當年燙在軍符上的火印。他接住脫力軟倒的妻子,指腹撫過她后背滲出的血,那血竟帶著星髓特有的鐵銹甜。目光掃過祭壇廢墟時,喉結猛地滾動——星閣長老們已圍成半圈,玄色道袍下擺沾著星塵,額間皆浮著淡紫色斑痕,正像蕭逸塵死前眉心蠕動的幼蟲,每呼吸一次,斑痕就輕輕鼓脹,像有活物在皮下吐息。為首者拄著星杖,杖頭的水晶球映出星胎的臉,球面上爬著細密的裂紋。
“交出鑰匙,允你們全尸?!贝箝L老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星杖往青石板上一頓,“咚”地激起一圈灰霧。
沈靜姝剛要抬劍,懷中的星胎突然睜開眼。那雙眼再不是懵懂的黑葡萄,瞳孔里浮著淡金色的星族文字,嘴角勾起與年齡不符的輕笑,軟乎乎的指尖溢出銀線——不是蕭逸塵那種浸血的蠶絲,是清冽如月光的銀線,纏著壇底尚未散盡的噬星者殘識。殘識本是一團扭曲的黑霧,被銀線觸碰的剎那竟溫順下來,像被馴服的獸,慢慢匍匐成半透明的星髓地毯,涼滑的表面映著天光,托著嬰孩緩緩升空,連空氣都跟著泛起甜潤的星香。
“第三味藥引。。?!?/p>
孩子的聲音突然變了,不再是嬰孩的軟糯,而是與柳星痕意識體如出一轍的清冷古調,像從三百年前的星門深處傳來:“。。。是輕信愚昧的獻祭者?!?/p>
“列陣!”
七大星魂校尉的喝聲震得斷碑發抖。她們手中的星槎長矛突然調轉方向,矛尖擦過祭壇邊緣的斷龍紋,“噌”地刺入地脈。泥土下傳來沉悶的震動,整座皇城的磚瓦竟同時亮起淡金色紋路——從永寧侯府的梅苑墻角,到皇城根的護城河欄桿,再到祭壇的每一塊青石板,紋路層層疊疊,最終在天空織成巨大的星葬陣圖。陣眼處的星紋尤其清晰,竟刻著阮家軍的虎頭徽記,邊角還留著當年工匠鑿刻的鑿痕。
“這陣法。。?!鄙蜢o姝的呼吸頓住,父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兵符突然發燙,符上的虎頭紋正與陣圖共鳴,“是建府時就埋下的?”
柳星痕的蠱母本體在陣眼處化作星霧,淡金色的霧縷纏上沈靜姝的右手,那里的歸墟印正灼燒成暖玉色。星霧里混著柳星痕最后的聲音,像貼在耳畔低語:“阮清鴻當年剜眼鎮尸是假,他故意讓史官記下謊言。。。真正封印在左眼的,是噬星者吞噬星族的權能。。?!?/p>
話音未落,星閣長老們的斑痕突然暴脹,紫黑色的紋路順著臉頰爬下來,像有毒的藤蔓。大長老驚恐地抬手去摸,指尖剛觸到斑痕就“嘶”地縮回——星力正順著斑痕往外流,像被無形的嘴吮吸,順著銀線涌進星胎體內。壇底的石化尸骸在此時發出“咔咔”的裂響,灰白色的石皮層層剝落,露出底下熟悉的輪廓——玄色軍甲的殘片,胸口的虎頭紋,甚至左眼角那道當年練劍留下的疤痕,分明是阮清鴻的模樣!
“不可能。。。”大長老撕開胸前衣袍,露出心口鼓脹的斑痕。那里的皮膚突然裂開,半透明的幼蟲正從他心口鉆出,蟲身末端竟張著小小的嘴,牙齒細密如針尖,“我們明明繼承了巡天者的正統!是阮清鴻背叛了星族!”
“你們繼承的是阮家軍剔除的污染?!?/p>
蕭煜眉心的星紋與陣圖徹底共鳴,赤金色的光順著他的指尖流進青石板,陣圖突然活了過來,流轉間映出三百年前的畫面:星門失控的那個雨夜,阮清鴻舉著匕首刺向自己的左眼,不是剜眼,是將一團漆黑的霧氣從眼窩中剝離——那是噬星者的意識碎片。他將碎片封進自己的星骸,偽造成尸??;又將純凈的星源分成兩半,注入襁褓中一對雙生子體內,正是沈靜姝與柳星痕。而皇帝,不過是被他誘騙看守尸骸的棋子。
星胎在此時發出清亮的啼鳴。所有長老的斑痕同時崩裂,幼蟲從皮下鉆出,卻在接觸銀線的瞬間化作星塵,順著銀線涌進孩子體內。他周身的星紋重新排列,織成“凈化”的星族古字,瞳孔里清晰倒映出長老們潰散的模樣——他們的身體從指尖開始透明,化作無數帶毒的星屑,被星葬陣盡數吸走。當最后一縷紫黑色星源被星胎吞噬時,皇城地底升起淡金色的光,阮清鴻的星識緩緩浮現,軍甲上的血痕還凝著當年的溫度。
“靜姝。。。”
星識伸出手,撫過女兒染血的臉頰。那觸感粗糙卻溫暖,像父親當年打完仗回來,用帶著老繭的手擦她臉上的泥。沈靜姝的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星識的手上,竟化作細小的星珠。“爹。。?!彼煅手?,想起七歲那年軍帳外的梅花,想起他說“靜姝要好好活著”,原來從來都不是謊言。
星識笑了,眼角的疤痕皺起:“星骸之宴剛剛開席,別掉眼淚?!?/p>
星葬陣突然向外擴張,淡金色的紋路順著街道爬向全城。被觀星目污染的百姓正滿地打滾,接觸到紋路的剎那突然清醒,眼中的渾濁褪去,露出原本的清明;皇城深處,皇帝潰散的意識在陣眼處聚成淡藍色的魂火,像懵懂的螢火蟲,圍著蕭煜的指尖打轉。蕭煜取出一塊星門殘片,那是用守門人血脈凝成的晶體,他將魂火輕輕裹住,殘片瞬間亮起柔和的光。
“噬星者真正的意識還在多重維度之外?!毙亲R指向天空,那里裂開一道細縫,縫里滲著漆黑的氣息,“九星連珠只是它伸向宴席的餐叉,真正的主菜,是整個星軌?!?/p>
沈靜姝接過星門殘片,指尖剛觸到冰涼的晶體,眼前突然炸開一片黑暗。她看見宇宙的深處,有一張巨大的嘴正在蘇醒,嘴邊長著無數星骸凝成的觸須,每根觸須都纏著破碎的星球。那才是噬星者的本體,三百年前吞噬星族、如今覬覦人間,不過是它餐前的開胃儀式。
“下次連珠在七日后。”
她將星胎緊緊貼在胸口,能清晰感受到孩子與自己同頻的心跳,像兩顆靠在一起的星。星胎伸出小手,攥住她染血的衣襟,指尖的銀線輕輕纏上她的歸墟印。沈靜姝抬頭看向蕭煜,眼中沒有懼色,只有決絕:“夠我們準備主菜了?!?/p>
星閣廢墟突然傳來響動,幸存的巡天者從斷梁下爬出來。他們衣衫襤褸,額間的觀星目碎片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銅色的虎頭徽記,與阮家軍的軍符一模一樣。為首者捧著塊染血的絲絹,正是那卷星弈殘譜,譜面的最后一子剛落下,墨跡還帶著濕意,是用星髓寫就的字:
“宴席終局:執棋者亦為盤中餐”
風卷著殘譜的邊角,沈靜姝懷中的星胎突然輕笑,指尖的銀線指向天空的裂痕。阮將軍的星識與星葬陣融為一體,淡金色的紋路在全城流轉,像在布置一張巨大的棋盤。蕭煜將白玉笛插進腰間,握緊妻子的手,守門人星紋與歸墟印同時亮起——七日后的九星連珠,不是末日,是他們為噬星者備好的,以星骸為料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