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門深處的幼年靜姝抬起手腕,青銅鈴鐲在混沌微光中流轉(zhuǎn)著碎銀般的幽芒,鈴身鐫刻的星軌紋路隨動作輕輕震顫。沈靜姝猛地低頭看向自己腕間——那里空空如也,唯有螭吻印記燙得像烙鐵,淡金色紋路正順著血管游走,與另一個時空的鈴鐲產(chǎn)生同頻共振,發(fā)出只有兩人能聽見的嗡鳴。
“你不是我?!彼讣獍聪蛎夹拇邉託w墟印,識海中的星骸巨樹驟然舒展脈絡(luò),纏著星族靈體殘影的枝條穿透記憶迷霧。幼年靜姝歪頭輕笑,發(fā)梢沾著的星塵簌簌墜落,指尖劃過之處,星門內(nèi)的景象如水波般劇烈蕩漾:永寧侯府檐下的紅燈籠膨化成懸墜的星族頭骨,眼窩中跳動著幽綠鬼火;梅苑的青石板裂開蛛網(wǎng)般的縫隙,暗紅色血垢順著紋路滲出,混著鐵銹與星髓的腥甜氣息漫溢開來。
“是,也不是。”孩童琉璃色的瞳孔里浮沉著沈靜姝腹部的微光,那抹光暈竟與自己丹田的星源完美重疊,“我是一切開始前的‘因’,你是吞噬所有可能的‘果’。”
星門外突然傳來蕭煜聲嘶力竭的呼喚,裹挾著巡天者的尖嘯與金屬碎裂聲?,F(xiàn)實維度的屏障正在瓦解,星槎的青銅外殼如脆紙般剝落,皇帝潰爛的身軀卡在星門縫隙間,半邊臉已被星蝕紋路吞噬,唯有眼眶里的觀星目瘋狂轉(zhuǎn)動,貪婪地抽取著門內(nèi)逸散的古早星源,發(fā)出“滋滋”的吮吸聲。幼年靜姝突然探手穿過虛實界限,指尖剛觸到沈靜姝心口的璃龍佩,玉佩便如燒熔的赤金般化作粘稠液體,順著她的指縫往下淌,在虛空凝成細碎的星符。
“星鑰需要守門人的骨與血重鑄…你猜為什么蕭逸塵始終殺不了你?”
門板嵌著的阮將軍右眼突然迸出暗紅血珠,那些血珠在空中凝滯成碎片,拼湊出被塵封的記憶畫面:十七年前阮府產(chǎn)房的薔薇露氣息混著血腥,阮夫人蒼白的臂彎里躺著兩個襁褓,蕭逸塵的彎刀映著冷光,將其中一個女嬰浸入盛著星髓的琉璃盞;柳星痕披著夜行衣潛入,袖中掉出的蠱蟲卵在月光下泛著青光,她顫抖著將存活的女嬰與永寧侯府的嬰孩調(diào)換——而沈靜姝丹田那團溫?zé)岬男呛”驹矗故莵碜越忝孟鄽埖墨I祭,每一縷星力都纏繞著微弱的啼哭。
“姐姐…”幼年靜姝的裙擺突然燃起淡金色星火,皮膚下浮現(xiàn)出與沈靜姝相同的星砂印記,“是時候完整了?!?/p>
歸墟印在丹田內(nèi)失控咆哮,黑色氣旋沖破沈靜姝的經(jīng)脈向外翻涌。她在劇痛中蜷縮身軀,眼前閃過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星族古籍上的雙生子圖騰、星門深處并列的兩座靈龕、歷代守門人墓中成對的骸骨——原來星族所謂的守門人,從來都是雙生子共擔(dān)的宿命。一個錨定現(xiàn)實維度的時空坐標(biāo),一個鎮(zhèn)守星門深處的混沌裂隙,唯有兩者融合,才能凝結(jié)出真正能閉合星門的完整星鑰。
“靜姝!”蕭煜的聲音穿透虛妄,他心口的守門人星紋突然化作金色箭簇,沖破星門的漣漪屏障射向幼年靜姝。血脈共鳴如利刃般割裂孩童的偽裝,她裸露的小臂上驟然浮現(xiàn)青黑色蠱蟲印記,與蕭逸塵皮膚下的紋路一模一樣?!霸瓉硭缇汀焙⑼榭s成發(fā)光的星團,稚嫩的嗓音突然轉(zhuǎn)成柳星痕特有的沙啞,“在我身上種下了反制的蠱母…”
現(xiàn)實維度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星槎的殘骸如流星雨般墜落。蕭煜抱著半塊灼燒的初代星碑殘片撞進星門,額頭磕在門板上濺出鮮血,血珠落在阮將軍右眼的瞬間,那枚焦黑的眼球突然轉(zhuǎn)動,渾濁的瞳孔清明起來,倒映出宇宙深處的驚悚景象——
星族建造星門的初衷從不是連接諸天,而是為了逃離某個沉睡在時空夾縫中的遠古存在。那些被稱為巡天者的怪物,不過是那存在投放到各個維度的清理工具,如同掃除塵埃的掃帚。
“父親…”沈靜姝踉蹌著接住墜落的蕭煜,他胸口的傷口還在滲血,卻死死攥著她的手腕。兩人相觸的剎那,淡金色的星鑰紋路在彼此皮膚上蔓延,最終織成覆蓋全身的完整星圖。幼年靜姝在星圖的光芒中逐漸消融,化作純粹的星源溪流,順著沈靜姝的指尖注入她的經(jīng)脈,每一縷都帶著姐妹的溫度。
皇帝突然發(fā)出不似人類的嚎叫,他潰爛的顱骨裂開縫隙,觀星目掙脫眼眶飛了出來,玻璃體中爬滿巡天者的意識碎片,如墨汁般在剔透的眼球里翻滾。星門在此時徹底洞開,混沌核心沸騰得更加劇烈,半具覆蓋著星銹的巨大尸骸在其中沉浮,骨骼的紋路竟與星骸巨樹的根系完全吻合,每根骨節(jié)都纏著斷裂的鎖鏈。
“初代星族的遺骸…”蕭煜嘔著星塵般的血沫大笑,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難怪需要雙生血脈才能關(guān)閉…這根本是用始祖遺骸做的門栓!”
歸墟印在混沌氣流中暴漲成遮天蔽日的黑色漩渦,沈靜姝拽著蕭煜躍向那具尸骸,兩人皮膚上的星鑰紋路在靠近時灼燒成赤金色鎖鏈。當(dāng)她的掌心觸到尸骸冰冷的骨面,所有巡天者同時僵在原地,額間的觀星目碎片如碎玻璃般簌簌墜落,在虛空中化作齏粉。
星門開始緩緩閉合,邊緣的混沌氣流發(fā)出不甘的嘶吼。皇帝在最后關(guān)頭撲過來,腐爛的手指死死抓住沈靜姝的腳踝,黏膩的星髓順著他的指縫往下淌,潰爛的臉上裂開猙獰的笑容:
“你以為關(guān)閉就結(jié)束了?星族不過是…”
話音未落,尸骸突然睜開空洞的眼窩,兩道銀白色光柱從眼窩中射向沈靜姝的識海。遠古星族的意志如潮水般涌入,她看見宇宙盡頭那顆沉寂了億萬年的星辰——星體表面覆蓋著暗物質(zhì)構(gòu)成的觸手,無數(shù)雙與觀星目同源的眼睛正在緩緩睜開,那才是巡天者真正的主人。
意識消散的前一秒,沈靜姝聽見蕭煜撕心裂肺的呼喊,混雜著星門閉合的轟鳴。腕間突然傳來熟悉的冰涼觸感,一枚青銅鈴鐲正從星塵中重新凝聚,鈴身爬滿銹跡,卻在碰撞時發(fā)出沉穩(wěn)的脆響,與記憶中柳姨娘調(diào)香時的鈴聲完美重疊。
銹跡斑斑,卻堅實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