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門倒影中的永寧侯府,紅燈籠在檐下垂著暗紅汁液,順著竹骨往下淌,落地便凝成帶星紋的血痂。沈靜姝指尖剛觸到門扉漣漪,懷中斷裂的璃龍佩突然發出碎玉般的尖嘯——玉佩裂隙里涌出的不再是星屑,而是混雜著鐵銹與霉斑的塵霧,觸膚如冰碴,竟在她手背上凝結出細小的星蝕紋路。
“不對…”蕭煜染血的手抓住她腕骨,指腹血痂蹭得她腕間發疼,掌心卻涼得像浸過星隕冰泉,“這不是我們的時空回廊。”
星軌儀在腳下劇烈震顫,青銅鈴鐲熔成的銅液正順著儀表盤的溝壑逆流,所過之處,星紋刻度紛紛爆成火星。當銅液灌滿螭吻圖騰的眼窩,那古獸紋路突然活過來般翕動鼻翼,兩人同時聽見了嬰兒啼哭——聲音來自星門彼端侯府東廂,甜膩的哭聲里裹著柳姨娘調香時特有的薔薇露氣息,卻又混著襁褓腐壞的霉味。
“是陷阱。”沈靜姝催動歸墟印,背后星圖剛展開半幅便驟然凝滯,星骸巨樹的力量在地脈中像是撞上了無形的墻。門內飄來的風帶著腐壞星髓的腥甜,與皇帝龍袍上日漸濃郁的衰敗氣息如出一轍,聞得人丹田發緊。
蕭煜突然將白玉笛刺入自己眉心。星族血裔獨有的記憶晶塵從他額間噴涌而出,如細碎的鉆石在空中炸開,又驟然凝結成扭曲的圖景:這扇星門根本不是通往過去的回廊,而是被巡天者尸骸浸泡千年的時間夾縫,門扉后浮動的侯府幻影,不過是用星族怨念織成的誘餌。
門內侯府的朱漆大門“吱呀”洞開,腐朽的木板上爬著銀白色的菌絲。永寧侯夫人抱著襁褓立在影壁前,她穿的素色旗袍爬著蛛網狀裂痕,黑色星髓順著裂縫往下淌,在青磚上積成冒著泡的小洼。懷中嬰兒突然睜開雙眼——瞳孔里沒有孩童的澄澈,只有無數觀星目碎片在流轉,折射出巡天者的噬人寒光。
“乖女…”夫人的聲音柔得像浸了蜜,卻在尾音處突然破音,變成巡天者的嘶鳴,“到娘親這兒來。”
沈靜姝踉蹌后退,腳后跟撞上龜裂的星軌儀底座。歸墟印不受控地卷向門扉,漆黑的吞噬之力與門內的污染星源碰撞,激起刺目的白芒,空氣中響起綢緞撕裂般的銳響。星軌儀發出琉璃破碎的脆響,七道星魂殘影從地脈中浮出,淡藍色的光盾如睡蓮般展開,堪堪擋住門內溢出的黑色潮汐——那潮水落處,青磚瞬間被蝕成齏粉。
最年長的星魂校尉突然驚呼,她的虛影正被潮汐啃噬得日漸透明:“看星碑!”
崩塌的星閣廢墟深處,初代星碑正在龜裂,碑身爬著銀白色的觸須狀紋路。那些紋路里滲出骯臟的血珠,順著碑文溝壑滾動時發出細碎的“滋滋”聲,最終拼湊出扭曲的星族古篆:巡天者早將意識碎片寄生在星族血脈中,如蠱蟲般蟄伏千年,只待星門重開便借軀殼奪舍重生!
“所以皇帝才是容器…”蕭煜的白玉笛在掌心徹底化作星塵,他心口突然浮現金色星紋,如鑰匙般旋轉著亮起,與沈靜姝腕間新生的螭吻印記產生共鳴,淡藍光絲在兩人間纏成紐帶,“必須毀掉污染的源頭。”
門內的“永寧侯夫人”突然像被撕碎的錦緞般裂成兩半,黑色星髓噴涌而出的瞬間,柳星痕的蠱母真身從中掙脫——她半邊身軀已被星蝕紋路吞噬,南疆蠱術凝成的青鱗與污染星源在她周身廝殺,發出“噼啪”的碰撞聲:“去星隕之谷…找真正的星門基石…”
她的身影在黑色潮汐中逐漸透明,最后一縷星霧如靈蛇般纏上沈靜姝的小腹。歸墟印突然異常鼓動,初代星魄的意志順著地脈涌入她的識海:星隕之谷的隕星核心深處,埋著星族用初代長老頭骨壘砌的第一座星門殘骸,那才是時空錨點的真正所在。
星軌儀轟然倒塌,碎塊濺起的星髓在地面畫出巨大的阮家軍陣圖,所有磚石都顯露出星髓礦脈的銀藍色光澤。蕭煜拉著沈靜姝躍向陣眼,兩人掌心相觸的剎那,地底傳來沉悶的轟鳴,一艘覆滿星紋的古舊星槎從巖層中升起,船身的木質雖已碳化,卻在星魂之力的滋養下重新滲出淡藍星霧。
當星槎沖破云層,他們看見巡天者正從四面八方涌向星隕之谷——那些怪物如潮水般蠕動,額間的觀星目碎片在飛行中相互吸引,逐漸拼合成直徑數丈的巨眼,眼白爬滿星蝕紋路,正與谷地深處某物產生共鳴,發出令人牙酸的低頻震顫。
“是阮將軍的右眼…”沈靜姝撫過懷中灼痛的璃龍佩,玉佩不知何時已變成污濁的暗紅色,表面凝結著細碎的血晶,仿佛浸透了凝固千年的鮮血。
星槎墜入谷地的瞬間,隕星核心自動開裂,露出深不見底的洞穴。洞底矗立著半扇殘破的門扉,竟是用數千顆星族頭骨壘砌而成,每個頭骨的眼窩都嵌著細碎的星髓,而門板正中央,赫然嵌著阮將軍焦黑的右眼——眼珠并未腐爛,瞳孔里清晰倒映著被鐵鏈鎖在門后的身影,正是皇帝的真身。
“終于來了…”皇帝緩緩抬起頭,左半邊臉頰已潰爛見骨,露出的牙床嵌著半塊觀星目碎片,碎片轉動時發出“咔嗒咔嗒”的咀嚼聲,像是在啃噬他殘存的神識,“朕的星鑰。”
蕭煜突然擋在沈靜姝身前,守門人星紋在他皮膚下劇烈灼燒,淡金色紋路從心口蔓延至脖頸,初代星魄的意志借他之口發出威嚴宣告:
“星葬繼續——”
谷地四周的巖層轟然炸開,無數星族靈體從星髓礦脈中涌出,他們手持星髓凝成的長劍,與撲來的巡天者廝殺成混沌的星云。星劍刺穿傀儡軀體的脆響、觀星目碎裂的銳響、靈體消散的嘆息聲交織在一起,在驚天動地的爆炸中,沈靜姝看見星門深處的微光里,坐著個編織星軌的少女——那分明是五歲時的自己,梳著雙丫髻,腕間戴著不曾斷裂的青銅鈴鐲,鈴身刻著完整的星圖。
少女抬頭,琉璃色的瞳孔里沉淀著跨越千年的孤寂,指尖的星絲隨著動作輕顫:
“歡迎回家,繼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