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影蟲的卵粉?!”
北疆首領的嘶吼撞在青石壁上,反彈出三重疊響,震得鐘乳石尖的水珠簌簌墜落。他布滿胡茬的下巴劇烈顫抖,手指死死摳著死士僵硬的肩甲,指節泛白如骨——方才還在蠕動的小白點竟順著他的指縫爬了半寸,皮膚下瞬間鼓起蜿蜒的凸痕。所有人的動作都凝在原地,目光先黏在尸體七竅涌出的黑血上,又猛地彈開,喉結滾動著掃視石壁縫隙,仿佛那些無色無味的卵粉正順著呼吸鉆入肺腑。
沈靜姝后頸的寒毛根根倒豎。《南疆蠱事錄》殘頁上的文字突然撞入腦海:“傀影蟲,卵藏于石,遇血則生,食五臟為薪,破體時宿主七竅流黑血,皮囊如鼓。”她下意識摸向袖中璃龍佩,玉佩燙得幾乎要烙穿布衫,龍鱗紋路硌著掌心舊傷,疼得她指尖發麻——難怪那死士無半分外傷,卻死得如同被無形之手擰碎了五臟!
這落星驛地宮哪里是什么藏寶地,分明是用活人血肉養蠱的煉獄陷阱!
“退!快退出去!”劉瑾的尖嗓劈裂空氣,紅蟒袍下擺掃過地面溝槽,濺起的黑血落在袍角,瞬間蝕出銅錢大的破洞。他轉身就往通道口跑,念珠噼里啪啦砸在石階上,滾了滿地。
“來不及了!”北疆首領突然拽住他的袍袖,顴骨的肌肉突突抽搐,“你看這些溝!”眾人順著他的指向看去,地面溝槽竟刻著扭曲的玄鳥殘紋,與阮家軍的印記一脈相承,“這是引血陣!卵粉早隨地脈煞氣彌漫開了,我們……都成了孵蟲的溫床!”
這話如冰水澆頭,有人猛地捂住口鼻,指縫卻漏出牙齒打顫的聲響。更絕望的是,通道口突然傳來轟然巨響,一道刻滿星符的石門正緩緩落下,符文亮起的紅光恰如傀影蟲的眼。
“門封死了!我們被困死了!”不知是誰先喊出聲,恐懼瞬間撕破理智。
陰影里的沈靜姝心臟驟然縮緊——鈴鐺人先前的指向太過刻意,此刻已有三名親王死士紅著眼撲來,彎刀劈出的寒光映著他們扭曲的臉:“都是你們搞的鬼!殺了他們陪葬!”
啞奴眼中厲芒暴漲,左肘猛地頂開沈靜姝,右手扣住石頭后領將人護在身后。他赤手空拳迎上去,膝蓋微屈重心下沉,正是軍用格斗術的起勢。第一名死士的彎刀剛劈到半空,便被他掌根擊在腕間“陽溪穴”,刀“當啷”落地;第二名撲來時,他側身避開刀鋒,手肘狠狠撞在對方肋骨,聽得骨裂脆響;第三名試圖從側后方偷襲,卻被他反手扣住肘關節,只一擰便傳來慘叫——招招直奔要害,全是阮家軍搏命的路數。
“走!”啞奴喉間擠出單字,指節在沈靜姝掌心急促畫下三角符號。
沈靜姝立刻拽住石頭,貼著巖壁往“客星”符號方向迂回。腳下青石板沁著寒氣,每一步都踩在星符凹槽邊緣,蠟片在掌心被汗水浸得發潮,“客星”周圍的短線與石壁紋路完美重合。身后突然傳來毒煙噴射的嘶聲,兩名北疆人躲閃不及,皮膚瞬間泛起水泡,倒地時還在抓撓胸口,想來是卵粉已在體內孵化。
終于摸到蓮花石盆時,沈靜姝才發現盆沿刻著細密的阮家軍暗號,翻譯過來正是“血承星樞”。盆心凹陷與璃龍佩殘片嚴絲合縫,可嵌入后毫無動靜。她猛地看向石盆里的暗紅污漬,那分明是干涸的血漬,邊緣還凝著玄鳥紋的輪廓——血祭!欽天監博士的話突然清晰起來,這機關需要與埋藏者血脈相連的血!
啞奴的悶哼聲從不遠處傳來,沈靜姝回頭瞥見他肩頭添了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鮮血正順著粗布衫往下淌。石頭在她懷里嚇得發抖,卻死死咬住嘴唇不吭聲,小手攥著她的衣角沁出冷汗。
沒有時間猶豫了。沈靜姝抽出靴筒短刃,刀刃在幽光下泛著冷光,她閉眼在掌心狠狠一劃,刺痛感瞬間竄上手臂。鮮血涌出時,她立刻將手掌按在石盆污漬上,殷紅的血珠順著星芒紋路爬行,竟在盆心匯成微型星圖。
“嗡——”
地脈深處傳來震顫,石盆突然發燙,沈靜姝掌心血珠被瞬間吸盡。墻壁上的“客星”符號驟然亮起白光,如同被喚醒的星辰,光芒順著溝槽蔓延,所過之處,玄鳥刻痕紛紛顯現。璃龍佩殘片在凹陷中劇烈震顫,斷口處暗金紋路如活蛇般游走,與白光交相輝映。
機括轉動聲密集響起,“客星”下方的青石板緩緩滑開,螺旋石階的陰影里,涌出帶著書卷與青銅氣息的冷風。沈靜姝扶著石頭站穩,只見啞奴已擊退追兵,正捂著傷口向她靠近,肩頭鮮血滴在地上,竟與石階的星符紋路隱隱呼應。
石階陡峭得幾乎垂直,璃龍佩的光芒越來越亮,將三人的影子拉得頎長。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開闊,夜明珠鑲嵌的穹頂如周天星斗,紫微垣的位置格外明亮,而紫微星正下方的石案上,那只漆黑匣子的星辰紋路正與穹頂呼應。
沈靜姝的目光卻先被角落的尸骸吸引——那些甲胄肩甲都刻著玄鳥紋,胸甲上還留著當年狼突部的箭鏃痕跡。尸骸堆頂端的將軍骸骨尤為完整,殘破的鎧甲上綴著半塊青銅令牌,依稀能辨認出“阮”字。
啞奴的身體猛地僵住,踉蹌著撲過去,手指撫過骸骨的肩甲,那里有一道箭簇疤痕,與他腕間的舊傷形狀一模一樣。他突然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石階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喉嚨里擠出嗬嗬的悲鳴,像是要將十年的隱忍都嘔出來。
是外公!沈靜姝捂住嘴,淚水瞬間模糊視線。她一步步走向石案,指尖即將觸到密匣時,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
“嘖嘖嘖……真是感人啊……”
鈴鐺人不知何時站在石階入口,臉上油彩剝落大半,露出左眼下方的箭簇疤痕——竟與啞奴、骸骨的疤痕如出一轍。他的鈴杖往地上一頓,銅鈴上的玄鳥殘紋在紅光中顯現:“等了這么多年,‘鑰匙’終于來了。可惜,‘看守’也醒了。”
穹頂紫微垣突然轉為血紅,尸骸堆頂端的阮將軍骸骨發出“咔咔”聲,低垂的頭顱緩緩抬起。空洞眼窩里,兩簇血紅火焰亮起,與鈴鐺人眼中的瘋狂遙相呼應。沈靜姝突然發現,骸骨的手指正緩緩攥緊,銹跡斑斑的劍柄竟開始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