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姝轉身撲到案前,手爐里的炭火還旺。她將《金剛經》撕碎投進去,紙灰卷著火星騰起,映亮書頁空白處的星紋。接著扒開羅漢松盆土,蠟片、星圖、青銅令牌依次取出——蠟片塞進貼肉的衣襟,令牌藏進襪底暗袋,唯有那支淬玉燕簪讓她遲疑。簪頭兩只雨燕的眼睛是鴿血紅珊瑚,在燈下泛著幽光,藏哪兒都顯眼。
她忽然扯散發髻,將燕簪斜插在腦后,用亂發掩住簪身,只留半截玉柄貼著后頸。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玄鐵弩箭被她折成兩段,箭簇裹著綢布塞進靴筒內側,箭桿投進手爐時濺起一串火星,發出“滋啦”的灼響。最后換上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舊衣,指尖蘸了香爐灰抹在臉頰,鬢角故意沾了半截燒黑的香灰——活脫脫一個受驚奔逃的粗使宮女。
殿外梆子敲過四下,寅時初至。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遠處突然傳來鐵器碰撞的脆響,伴著隱約的喝罵聲——石隼動手了。
沈靜姝捏著門閂的手頓了頓,終究吹滅了燭火。黑暗中,她摸到掌心舊疤,那是當年跟著母親學認暗號時,被銀簪扎破的傷口。
殿門推開一道縫,寒氣裹著石灰味灌進來——是運穢車的方向。她弓著腰竄出去,足尖點在金磚縫的凹陷處,避開磚面反光。宮道旁的燈籠在風里晃得厲害,將她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像個隨時會消散的幽靈。
轉過太和門西廡時,一陣鎖子甲碰撞聲突然逼近。是外班護軍的巡夜隊伍!沈靜姝立刻貼緊漢白玉欄桿,將身子縮進雕花欄板的陰影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舊疤。
“方才東邊的動靜,怕是影煞又在作祟。”護軍的低語擦著耳邊過去,“聽說長春宮丟了要緊東西,貴妃娘娘發了火。”
腳步聲漸遠,她才敢吐出憋在胸口的濁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西華門的輪廓終于在夜色中顯現,城樓底下停著三輛蒙著油布的騾車,車軸裹著浸油的棉絮,轱轆聲壓得極低。車旁的凈軍正圍著烤火,哈出的白氣在寒夜里轉瞬即逝——寅時三刻快到了,他們即將換班。
沈靜姝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沖出去,側面甬道突然亮起一片燈籠海!
“都給我仔細搜!磚縫里都別放過!”尖利的公鴨嗓劃破夜空,領頭太監甩著拂塵,明黃色絳帶在夜色中格外扎眼,“貴妃娘娘有令,那簪子藏著逆黨暗號,找不著仔細你們的皮!”
長春宮的人竟追得這么快!沈靜姝猛地縮回墻角的抱鼓石后,心臟幾乎要撞碎肋骨。燈籠的光暈在地上晃蕩,照得青磚上的苔蘚都清晰可見,她下意識按住腦后的燕簪。
就在那隊人要拐向另一條路時,領頭太監手中的燈籠突然被風吹得一斜,暖黃的光掃過抱鼓石——
一道泣血般的紅光從沈靜姝發間竄出!是鴿血紅珊瑚燕睛,在燭火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太監的腳步猛地頓住,拂塵停在半空。沈靜姝的指甲掐進掌心舊疤,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寒夜里,只有運穢車的騾鼻響和自己的心跳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