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嗯”了一聲,指尖開始叩擊御案,篤篤聲在暖閣里蕩來蕩去。“煜兒,”他轉向蕭煜,“太醫說你需靜養?”
蕭煜躬身時,沈靜姝瞥見他袖中微動——那是在按藏在里面的密信。“回父皇,尚需時日。”他聲音平穩,可耳尖卻泛著不正常的紅。
御案上的青玉筆洗突然晃了晃,是皇帝抬手時帶起的風。“沈氏,”他目光又落回她身上,“朕聽聞你通醫理,還懂星象?”
沈靜姝的心臟猛地沉下去,袖中指尖掐進掌心。蠟片的棱角刺得皮肉生疼,提醒她不能慌。“陛下明鑒,”她抬起眼,睫毛上沾了點水光,恰到好處地顯出惶恐,“臣婦自幼體弱,不過識得幾味草藥。星象讖緯乃是天機,閨閣女子豈敢妄議?恐是有人誤傳。”
暖閣里突然靜了下來,只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沈靜姝能聽見自己的呼吸,混著皇帝翻奏折的沙沙聲。她知道,這沉默是帝王的殺招,等著她自亂陣腳。
“誤傳?”皇帝突然笑了,笑聲里卻沒有暖意,“可欽天監奏報,‘客星犯紫微垣,光芒甚赤,急犯帝座’。”他頓了頓,指尖重重敲在御案上,“偏偏此時煜兒重傷,你又入宮。這巧合,未免太多了。”
沈靜姝的背脊“唰”地繃緊,鬢邊銀釵“叮”地撞在耳墜上。客星犯主!這是要把她釘死在“禍亂天象”的罪名上!她能感覺到蕭煜的氣息凝了一瞬,他的袖擺輕輕掃過她的裙角,是在示意她沉住氣。
“陛下!”她“噗通”跪下,膝蓋砸在金磚上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臣婦入宮是奉貴妃懿旨祈福,若真因臣婦八字不祥沖撞天家,臣婦愿即刻入庵堂,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她刻意拔高聲音,把“貴妃懿旨”四個字咬得極重——若她是災星,傳旨的貴妃又算什么?
皇帝盯著她伏在地上的身影,目光像穿透了地磚。沈靜姝能感覺到那道視線落在她的鞋尖,嚇得后背瞬間浸滿冷汗。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他淡淡道:“起來吧,朕不過隨口一問。”
蕭煜松氣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沈靜姝起身時,鬢角的銀釵終于墜落在地,叮當一聲碎了。
“北疆軍報朕看過了。”皇帝忽然拿起御案上的奏折,對蕭煜道,“回去好生靜養。”
蕭煜行禮時,眼尾飛快地掃過她的鞋楦,又看了看地上的碎釵,那是在說:星圖藏好,按原計劃行事。他轉身離開時,靴底碾過碎釵的聲響,像極了斷弦的琴。
暖閣里只剩兩人。皇帝拿起朱筆,在奏折上批閱著,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比任何質問都讓人煎熬。沈靜姝垂立在旁,鞋楦里的星圖越來越燙,仿佛要燒穿鞋底。她猜不透這帝王的心思——是信了她的話,還是在醞釀更狠的殺招?
朱筆突然擱在筆洗里,濺起的墨點落在御案上。“沈氏,”皇帝的聲音突然沉下來,“阮家軍的案子,你怎么看?”
沈靜姝猛地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阮家軍!那是二十年前被以“通敵”罪名滿門抄斬的舊案,也是星圖密碼指向的核心!她的指尖死死攥著束腰里的蠟片,指節泛白——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是試探,是警告,還是……要借她的手,翻出那樁塵封的血案?
燭火突然“啪”地爆了個燈花,把她的影子投在《皇輿山河圖》上,正好蓋住東北角的“永寧舊驛”標記。沈靜姝看著皇帝眼中的深意,突然懂了——這場召見,從來不是問罪,而是一場帝王與棋子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