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念頭像亂麻似的纏上來,她幾乎要站不穩。下意識地攥緊了袖口,藏在袖中的銀簪尖狠狠扎了掌心一下,尖銳的痛感讓她勉強維持著清醒。
“是……是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尾音還忍不住發顫,“竟有這樣的事……那玉佩……找到了嗎?”
蕭煜盯著她,目光像探照燈似的,連她睫毛的顫動都沒放過。他的眸色深得像寒潭,里面翻涌著說不清的情緒——有審視,有探究,還有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必察覺的復雜。“沒有。”兩個字說得極慢,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流寇翻遍了尸體和住處,沒找著?!?/p>
不在?沈靜姝的心剛往下落了半寸,又猛地提了起來,懸在嗓子眼。殘片不在張嬤嬤兒子身上,那會在哪兒?是被那個出錢的人拿走了?還是掉在半路,被不相干的人撿走了?又或者……根本就是蕭煜設的局?
“許是個幌子吧?!笔掛弦崎_目光,重新看向棋盤,手指在棋枰邊緣輕輕敲著,節奏忽快忽慢,“也可能被哪個過路人撿去了,畢竟一塊破玉佩,誰也不會當回事。”
他的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可每個字都鉆進沈靜姝耳朵里,沉甸甸的。堂里突然靜了下來,只有炭火偶爾爆開的聲響,還有窗外的雪聲——雪下得更急了,像是要把整個侯府都埋起來。沈靜姝望著窗外的飛雪,只覺得每一片雪花都重重砸在她心尖上,又冷又沉。
他到底知道多少?知道璃龍佩的秘密嗎?知道母親留下的勢力嗎?提這件事,是警告她別再查下去,還是……在向她傳遞什么信息?
正亂著,蕭煜忽然又開了口,聲音低得幾乎要融進風雪里:“父親去江南養病,府里看著太平,底下的暗流可不少。有些事,牽扯的人太多,知道得越多,越危險?!?/p>
他抬起眼,目光里的銳利散去了,只剩下深深的疲憊,像走了很遠的路,終于撐不住了似的?!坝袝r候,裝糊涂比什么都好。糊涂著,才能活得長久。這個道理,我希望你明白?!?/p>
話音落,他便轉身往門口走,腳步極輕,像一片雪花落地。沈靜姝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后,玄色的衣擺在風雪中輕輕一蕩,便沒了蹤影。
“裝糊涂……才能活得長久……”她喃喃地重復著這句話,指尖還殘留著棋子的涼意。他是在勸她?用這種近乎剖白的方式?他若想阻止她,有的是辦法——斷她的炭火,封她的院門,甚至像處置張嬤嬤那樣處置她身邊的人,何必說這些沒用的話?
難道……他不是站在她的對立面?他清理張嬤嬤,是為了斬除真正的隱患?提玉佩的事,是在提醒她殘片流落在外?那句“裝糊涂”,是在讓她收斂鋒芒,避過暗箭?
這個念頭像黑暗里的一點星火,雖然微弱,卻讓她在刺骨的寒意里,覺出了一絲暖意。她慢慢走到門口,推開半扇門,風雪立刻涌了進來,撲在臉上涼絲絲的。蕭煜踩出的腳印還在雪地里,只是已經被新雪蓋了大半,邊緣模糊不清,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失,像從來沒人來過。
就像這侯府里的許多事。表面上干干凈凈,連點痕跡都沒有,可底下的暗流,早就翻涌得厲害。張嬤嬤的死,璃龍佩的殘片,母親留下的秘密,還有蕭煜那雙藏著太多心事的眼睛……樁樁件件,都纏在一起,像棋枰上的黑白子,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
沈靜姝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雪花落在她發間,很快便融了。她望著漫天飛雪,忽然笑了笑——極淡的笑,像雪地里開的一點梅?;蛟S,她真的該重新看看這位世子爺了。
風雪還在刮,聽雪堂的燭火在風中輕輕搖曳,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棋枰上的殘棋依舊糾纏著,可那枚被蕭煜落下的白子,卻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里漾開了圈圈漣漪。
璃龍佩的殘片在哪兒?蕭煜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這侯府的博弈里,她到底能相信誰?雪越下越大,把所有的答案都埋了起來,只留下無盡的懸念,在風雪中慢慢發酵。而這場無聲的較量,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