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爺,張嬤嬤依舊稱病,閉門不出,連她屋里的丫鬟都很少見她出門。”墨竹垂首回話,語氣格外謹慎,“但奴才查到,就在庫房婆子之子出事的前一晚,張嬤嬤身邊那個最得力的心腹婆子,曾以采買‘冬日滋補藥材’為由出過一趟府。出去了約莫兩個時辰,回來時天色已經黑透,且回來后,那婆子的神色格外慌張,還偷偷換了身衣服,將換下的舊衣燒了?!?/p>
時間點,再次嚴絲合縫地對上!
張嬤嬤!果然是她!就算她不是幕后主使,也定然是最關鍵的執行者!
所有的證據鏈,雖然被對方用“滅口”的方式強行斬斷,可指向卻已經再明確不過——下毒的是她,通風報信、促成滅口的,恐怕也是她!這一連串動作背后,絕不僅僅是針對沈靜姝一個人,更像是在掩蓋一個足以動搖侯府根基的秘密——那個秘密,或許關乎永寧侯蕭遠亭,關乎侯府的聲譽,甚至關乎更多人的性命!
而沈靜姝,這個無意中被卷入漩渦中心的私生女,不過是因為撞破了冰山一角,就成了某些人眼中必須拔除的釘子。
蕭煜閉上眼,腦海中飛速閃過一幕幕畫面——父親蕭遠亭那張威嚴卻日漸陰沉的臉,太夫人坐在上首時看似慈和卻處處提防的眼神,幾位姨娘在宴席上互相恭維卻暗藏算計的笑容……這侯府,哪里是什么富貴場?分明是一個巨大的、吃人不吐骨頭的泥沼,一旦陷進去,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徹底吞噬。
良久,他睜開眼,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絲毫溫度。
“此事,到此為止?!彼麑χ?,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每個字都像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冷,“所有參與查驗藥渣、調查庫房婆子之子的人,立刻封口,誰要是敢多嘴一個字,別怪我不客氣。還有,把所有痕跡都清理干凈,不許留下任何蛛絲馬跡?!?/p>
“是!”墨竹心頭一凜,躬身應下,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知道,世子爺這話不是玩笑——在侯府,“不客氣”三個字,往往意味著消失。
“至于靜心苑那邊……”蕭煜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莫測起來,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謀劃,“照舊。她既‘病’著,便讓她好好‘靜養’,別讓人看出破綻。從今日起,她院里所需的藥物,你親自經手,從府外尋一家可靠的藥鋪配置,直接送到你手里,再由你親自送去靜心苑——絕不能再經后園庫房,更不能過張嬤嬤的手。”
墨竹心中一動,瞬間明白了世子的意思——這是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表面上維持著沈靜姝“病重靜養”的假象,麻痹暗處的對手,讓對方以為計劃還在順利進行;暗地里卻切斷了毒藥的來源,悄悄將沈靜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奴才明白!”他連忙應聲,聲音里多了幾分堅定。
“下去吧?!笔掛蠐]了揮手,語氣里帶著一絲疲憊,卻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墨竹再次悄無聲息地退下,書房內又只剩下蕭煜一人。
他走到書案前,提起那支慣用的狼毫筆,蘸滿了濃墨。筆尖懸在潔白的宣紙上方,久久沒有落下。室內只有燭火跳動的“噼啪”聲,以及他平穩卻沉重的呼吸聲。許久,他手腕猛地一沉,筆尖落下,墨色在宣紙上暈開,一筆一劃,力透紙背,最終落成一個字——
靜。
那字寫得筆鋒凌厲,帶著一股隱隱的殺氣,卻偏生叫了“靜”這個字。寫完,他盯著那個字,眸光幽深如夜,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靜?這侯府,從他記事起,何時真正靜過?
既然有人不想讓這侯府靜下來,既然有人非要藏在暗處搞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便……不如讓這風波,來得更猛烈些。
他倒要看看,這潭渾水底下,究竟藏著多少魑魅魍魎,究竟埋著多少見不得光的秘密!
而那個被他暫時護在羽翼之下,卻依舊在暗中試圖破局的“妹妹”……
蕭煜的指尖輕輕拂過宣紙上那個“靜”字,墨色未干,沾了一點在他指腹上。他看著那點墨,唇角的弧度愈發玩味。
棋子已落,這盤棋,才剛剛開始。往后的日子,想必不會再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