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破曉殺機(jī)，暗室藏珍（第1頁）

晨曦透過窗紙，洇開一片朦朧的灰白，落在沈靜姝的衣襟上，卻驅(qū)不散那從骨縫里滲出來的寒意。她坐了整夜，燭火燃盡了半支，燭淚凝在燭臺上，像凍住的霜。袖中那只油紙包硌得慌，是昨夜從佛堂觀音像底座摸來的，這會兒竟像塊冰火交織的烙鐵——冰得刺骨，又燙得燒心，每一寸都燎著她緊繃的神經(jīng)。張嬤嬤與錢婆子的對話還在耳畔纏，“心悸而亡”“徹底閉嘴”，那些陰冷的字眼像毒蛇的信子，舔過她的后頸，留下一陣發(fā)僵的涼。

她們要對付的，究竟是誰？是她這個礙眼的世子夫人，還是府里藏著秘密的旁人？柳姨娘明著與張嬤嬤針鋒相對，暗里卻勾著手腳，這背后藏著的，又會是哪路人物？西南佛堂的梁上刻著“安”字，原是太夫人舊日靜修的地方，如今卻成了藏毒藥、謀人命的污穢地——太夫人是真不知情，還是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這一切，本就是她點(diǎn)頭許的？

無數(shù)疑問在腦子里轉(zhuǎn)，纏成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勒得她心口發(fā)緊。她像站在懸崖邊，腳下是翻涌的迷霧，一步踏錯，便是粉身碎骨的萬劫不復(fù)。

不能慌，沈靜姝深吸一口氣，指尖掐了掐掌心的涼——先弄清油紙包里是什么，再查昨夜的行蹤有沒有露馬腳。張嬤嬤的心眼比針細(xì)，佛堂那番密謀，未必沒留下半分蛛絲馬跡。

她走到梳妝臺前，銅鏡蒙著層薄塵，映出的人影虛浮模糊。她湊近了些，指尖撫過衣襟褶皺，又拂了拂鬢邊碎發(fā)，確認(rèn)昨夜翻墻時沾的草屑、夜行衣的暗紋都已清理干凈，才從袖中摸出那只油紙包。紙裹得緊實，大小如一枚熟雞子，觸手硬邦邦的，像裹著個小匣子。鼻尖湊上去輕嗅，只有油紙的糙氣，連折痕都規(guī)規(guī)矩矩，看不出半點(diǎn)來路。

絕不能在屋里拆。萬一里面是粉塵似的毒藥，或是藏著傷人的機(jī)關(guān)，這密閉的屋子，便是自尋死路。她望著窗外，天漸漸亮了，院外傳來丫鬟掃地的“沙沙”聲，竹帚碰著青磚，響得格外清透。沈靜姝將油紙包塞回袖中，揚(yáng)聲喚春雨：“進(jìn)來伺候梳洗吧，早膳要碗清粥就好，昨夜沒睡穩(wěn)，沒什么胃口。”

聲音里帶著幾分病弱的倦，抬手時故意慢了半拍，連眼簾都垂得低了些——仿佛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佛堂探查，不過是場醒了就散的幻夢。春雨進(jìn)來時，指尖碰著她的手，驚得低呼：“夫人的手怎么這么冰？”

“許是夜里開窗受了風(fēng)?！鄙蜢o姝隨口應(yīng)著，目光落在鏡中春雨的影子上——這丫頭心細(xì)，卻藏不住事，待會兒屏退眾人，得囑咐她把好外間的門。

用過早膳，她借著“靜心抄經(jīng)祈?！钡挠深^，讓丫鬟們都退下，只留春雨在外間守著：“我抄經(jīng)時不喜人擾，若有人來，先攔一攔。”說罷，攥緊了袖中的油紙包，掀簾進(jìn)了里間的暖閣。

暖閣不大，堆著半舊的錦緞和閑置的木匣，角落里的炭盆早涼透了，只剩些殘灰。臨著后院的小窗關(guān)得緊，她走過去，輕輕推開條縫，冷風(fēng)“呼”地灌進(jìn)來，帶著雪后特有的清冽。這縫隙留得剛好，既能通風(fēng)，又不怕外面的人瞥見閣內(nèi)動靜。沈靜姝從懷中摸出方素帕，鋪在窗下的小幾上，再小心翼翼地將油紙包放上去——帕子是干凈的，若真有什么異樣，也能留個痕跡。

她退到上風(fēng)處，捏起發(fā)間的銀簪，指尖繃得發(fā)僵。銀簪尖輕輕挑開油紙封口時，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漏過半點(diǎn)異響。第一層油紙掀開，沒什么動靜；第二層紙角“刺啦”響了聲，在靜悄悄的暖閣里，竟像炸了個驚雷。她屏住氣，繼續(xù)挑，直到最后一層油紙展開，露出個做工粗糙的木盒，盒面還沾著點(diǎn)佛堂青磚的灰。

沒有毒藥的腥氣，也沒有粉末散落。沈靜姝松了口氣，心卻又提了起來——她用銀簪撬開盒蓋，里面鋪著層暗紅的絨布，絨布上臥著的東西，讓她喉間猛地一堵，呼吸瞬間頓住。

是支點(diǎn)翠青鸞簪。

鸞鳥的翅膀泛著幽藍(lán)的光，是上好的點(diǎn)翠工藝，銀質(zhì)的簪身有些發(fā)烏，是年月浸出來的舊色。沈靜姝的指尖不受控制地伸過去，碰了碰鸞鳥的尾羽——這紋路，這弧度，和母親遺物里那支她視若珍寶的青鸞簪，竟一模一樣！

唯一的不同，是母親那支簪子，青鸞口中銜著顆米粒大的珍珠，泛著溫潤的光；可眼前這支，鸞喙空空蕩蕩，像被生生剜去了什么，透著股說不出的滯澀。

怎么會是簪子？張嬤嬤和錢婆子密謀的“東西”，不是能奪人性命的毒藥嗎？這支與母親遺物幾乎無差的青鸞簪，為什么會落在她們手里？又為什么要用油紙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藏在佛堂的觀音像下，像護(hù)著什么燙手的秘密？

她強(qiáng)壓著心口的驚，用銀簪輕輕撥了撥簪子，確認(rèn)簪身沒有涂藥；又翻了翻絨布，木盒里再無他物。指尖捏著簪子的銀柄，涼意順著指尖往上爬——母親日記里提過這簪子，紙頁都泛了黃，只潦草地寫著“舊物”“念想”，沒半句多余的話；蕭煜那夜見了母親的簪子，指尖頓了頓，眼神暗了暗，當(dāng)時她只當(dāng)是錯覺，如今想來，那異樣里藏著的，或許是她沒看透的深意。

難道這青鸞簪不是普通的首飾？是傳遞消息的信物？還是勾連著某個埋在暗處的秘密？母親手里一支，張嬤嬤手里一支，這兩支簪子湊在一起，又會掀起什么風(fēng)浪？她們要用這支簪子做什么？栽贓給她？還是拿它去換什么更危險的東西？

無數(shù)念頭涌上來，沈靜姝覺得頭有些暈，扶著小幾才站穩(wěn)。真相像隔了層薄紗，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去碰，卻只摸到一片模糊。她把簪子用素帕裹緊，塞進(jìn)貼肉的錦袋里——這簪子比毒藥更麻煩，是纏人的藤蔓，一旦沾上，怕是甩不開了。

正想著要不要再去佛堂查探，外間忽然傳來春雨帶著顫的聲音，撞在門上：“夫人……張嬤嬤來了！說、說是太夫人讓來的，問您昨日壽宴后身子好不好，還、還問佛堂的香油錢……”

沈靜姝的心猛地一沉，像墜了塊冰——佛堂？張嬤嬤早不來晚不來，偏在她剛拆了油紙包時來，還特意提佛堂，是巧合，還是昨夜的事露了馬腳？是來試探，還是來搜查？

她手忙腳亂地將木盒和油紙塞進(jìn)雜物堆最深處，用塊舊錦緞蓋嚴(yán)實，又理了理衣襟，抬手擦了擦額角——剛才太緊張，竟出了層薄汗。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慌意，她才掀簾，慢悠悠地走出暖閣。

張嬤嬤已經(jīng)站在外間，青布裙上沾著點(diǎn)雪水，鬢角的銀釵擦得锃亮。臉上堆著程式化的笑，眼角的皺紋卻沒松，眼神像根細(xì)針，掃過梳妝臺，掠過暖閣的門簾，最后落在她臉上，黏得人發(fā)慌。

“勞嬤嬤掛心了?！鄙蜢o姝微微屈膝，聲音軟得恰到好處，帶著幾分病弱的倦，“昨日壽宴上多陪了些人，夜里沒睡穩(wěn)，身子倒沒什么不適。只是佛堂的香油錢，一向是嬤嬤打理，我這病身子糊涂得很，哪里記清這些？怕是幫不上嬤嬤的忙?！?/p>

張嬤嬤皮笑肉不笑地應(yīng)著，指尖捻了捻袖口：“夫人客氣了，老奴不過是例行公事。說起來，昨夜佛堂那邊似有異響，守夜的婆子膽小，怕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特意來跟老奴說。老奴想著，靜心苑離佛堂近，便過來問問，昨夜夫人這邊，可聽見什么動靜？”

她的目光似有若無地瞟向暖閣，像在確認(rèn)什么。沈靜姝垂著眼，指尖悄悄攥緊了帕子，聲音依舊平緩：“異響？許是夜里風(fēng)大，吹得佛堂的窗欞響吧。我這苑子昨夜靜得很，連蟲鳴都聽不見，沒察覺什么動靜?！?/p>

話里的機(jī)鋒藏在軟語里，像綿里藏針，你一來我一往，沒半句真刀真槍，卻比動手更讓人緊張。張嬤嬤盯著她看了片刻，見她神色平靜，睫毛垂著，沒漏半點(diǎn)破綻，才又笑了：“想來也是風(fēng)響，是老奴多心了。既夫人安好，老奴便不打擾了，還得回去回太夫人的話?！?/p>

說罷，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暖閣一眼，才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聲漸遠(yuǎn)，沈靜姝才緩緩直起身，后背已經(jīng)驚出了層冷汗。

晨曦透過窗紙，把屋子照得亮了些，可那暖意卻滲不進(jìn)沈靜姝的骨縫。袖中的青鸞簪貼著心口，燙得她發(fā)慌——張嬤嬤的試探不過是個開始，侯府的暗潮才剛起頭。她望著窗外的天，一點(diǎn)點(diǎn)亮透，卻覺得周身的寒意，比昨夜佛堂里的青磚，更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