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似在瞬間凝凍,凜冽寒風(fēng)裹挾著殘雪,嗚咽著掃過庭院,更襯得院門處死寂如淵。春雨僵立原地,面色慘白如紙,手中包袱仿若有千鈞之重,藏也不是,露也不妥,額上汗珠瞬間化作冰寒。賴嬤嬤那如淬毒般的目光,似要將包袱灼穿。
沈靜姝的心猛地懸起,血液仿佛都要凍結(jié)。千算萬算,未料到春雨竟在這最為致命的時刻現(xiàn)身!賴嬤嬤正愁尋不到把柄,這簡直是主動送上門的良機(jī)!
電光火石間,沈靜姝思緒急轉(zhuǎn),險些咬碎銀牙。不能慌!絕不能亂了陣腳!她狠狠掐了下掌心,劇痛讓她強(qiáng)擠出驚喜又略帶嗔怪的笑容,搶先高聲說道:“春雨!可算回來了!讓你去庵堂供奉舊物,怎去了這么久?可是路上難行?瞧你這副狼狽模樣,快進(jìn)來烤烤火!賴嬤嬤正巡查呢,別失了禮數(shù)!”
說著,她快步上前,看似自然地?fù)踉诖河晟砬埃糸_賴嬤嬤審視的目光,同時伸手,極為自然地從春雨僵硬的手中接過輕癟許多的包袱。指尖觸碰瞬間,她能察覺春雨劇烈的顫抖。沈靜姝暗中用力,捏了捏春雨的手臂,傳遞“穩(wěn)住”的訊息。
賴嬤嬤目光在沈靜姝與春雨間來回梭巡,嘴角冷笑未消:“哦?去庵堂供奉了?不知供奉的是何物?這包袱看著……倒是輕了不少。”話中懷疑幾近實(shí)質(zhì)。
沈靜姝心中冷笑,面上卻一派坦然,甚至帶了些許赧然:“勞嬤嬤過問。并非值錢之物,不過是亡母生前常念的舊佛經(jīng),還有……我病中閑來無事,手抄的經(jīng)文。想著供奉佛前,聊表心意。至于這包袱……”她稍作停頓,語氣愈發(fā)自然流暢,仿若早有腹稿,“回來時路過城南善堂,見那些無家可歸的老人孩童在風(fēng)雪中瑟瑟發(fā)抖,實(shí)在可憐……便讓春雨將帶去的幾件半舊棉衣和些許點(diǎn)心布施給了他們。佛前供奉需誠心,路上見苦援手亦是修行。嬤嬤說,是不是這個理?”
她巧妙將話題從“包袱為何變輕”引向“布施行善”,合情合理,還占了道德高地,叫人無從置喙,甚至暗指若追問,便是質(zhì)疑這份善心。
賴嬤嬤被這話噎住,臉色頓時難看幾分。她緊盯著沈靜姝,試圖從其臉上揪出一絲心虛破綻。可對方眼眸澄澈,唯有坦蕩與一絲悲憫,在雪光映照下,那蒼白面容更顯圣潔般的脆弱。
沈靜姝趁熱打鐵,輕輕掂了掂手中包袱,語氣略帶感慨:“雖說只是些不值錢的舊物,能幫到那些人,想必母親在天之靈也會欣慰。”說著,她微微側(cè)身,似不經(jīng)意地將包袱遞給一旁的秋紋,“秋紋,拿進(jìn)去收好。”
秋紋早已嚇懵,愣愣接過此刻燙手的包袱,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賴嬤嬤目光如刀,緊隨著包袱移動,似還想說些什么。沈靜姝卻不再給她機(jī)會,看向賴嬤嬤,語氣恭敬卻帶著送客之意:“嬤嬤冒雪巡查辛苦,不知還要去別處嗎?我這院子簡陋,用度都按份例,并無短缺奢靡之處。若嬤嬤查看完畢,我便不多留了,免得耽誤正事。”
她的話滴水不漏,態(tài)度恭順卻寸步不讓。
賴嬤嬤臉色鐵青,胸口微微起伏。她明知這主仆二人定有鬼,那包袱絕非舊佛經(jīng)和破棉衣這般簡單!春雨慌張的神色、包袱變輕的狀況……都透著蹊蹺!可沈靜姝這番話將她所有質(zhì)疑都堵了回去。強(qiáng)行搜查?對方剛說是布施善堂的舊物與供奉經(jīng)文,她若強(qiáng)行查看,傳出去便是太夫人身邊人刁難行善的病弱主母,這名聲她擔(dān)不起!
半晌,賴嬤嬤才從牙縫擠出一句:“夫人……果真是心善之人。”這話咬得極重,毫無贊許之意。
她陰冷目光再度掃過沈靜姝與驚魂未定的春雨,冷哼一聲:“既然夫人這兒無事,老奴便告退了。只是提醒夫人,年節(jié)下事多,各房還是安分些,莫要行差踏錯,惹出是非,屆時……可就不好看了。”
言罷,她猛地轉(zhuǎn)身,帶著滿腔火氣與憋屈,拂袖而去。那幾個婆子趕忙跟上,腳步聲踩在雪上咯吱作響,很快消失在垂花門外。
院門重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