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輾轉反側,沈靜姝幾乎未曾合眼。直到天光熹微,透過窗紙滲進朦朧青灰色,她才因極度疲憊迷迷糊糊淺眠片刻。然而,沒過多久,便被外間輕微響動驚醒。
是秋紋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卻掩不住慣有的浮躁和一絲……興奮?“……真的?柳姨娘昨夜真被罰了?”另一個聲音是春雨,更低沉些,帶著告誡:“小聲些!隔墻有耳!不過是世子爺覺著她院里的人夜里喧嘩,失了規矩,小懲大誡,閉門思過三日罷了,值得你這么大驚小怪?”“閉門思過也是罰呀!”秋紋語調上揚,“還是在世子爺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嘖嘖,看來這陣風,是要往西邊吹了?”
“胡吣什么!”春雨聲音嚴厲起來,“主子們的事也是你能編排的?做好自己的事!夫人怕是快醒了,快去準備熱水和青鹽!”腳步聲遠去,外間恢復安靜。帳內的沈靜姝卻徹底清醒了。柳姨娘?被罰?昨夜那陣短暫喧嘩,果然事出有因。而且,似乎還牽扯到那位未曾謀面的夫君——永寧侯世子蕭煜。
他從外面回來了?一回來就罰了一位姨娘?是因為夜半喧嘩擾了他,還是……另有緣由?秋紋那句“這陣風往西邊吹”又是什么意思?是暗示世子爺的態度轉變?信息碎片零零星星,她拼湊不出全貌,但直覺告訴她,這絕非簡單懲戒。府中微妙平衡,似乎因世子歸來和她這個夫人的“蘇醒”,開始產生不易察覺的波動。
她依舊閉著眼,耐心等待。不一會兒,春雨和秋紋端著熱水、帕子、青鹽等物進來。兩人神色如常,仿若清晨那短暫對話從未發生?!胺蛉?,您醒了么?該起身漱洗了?!贝河曷曇艋謴鸵酝椒€。沈靜姝緩緩睜眼,任由她們伺候自己起身。溫熱水汽氤氳開來,稍稍驅散晨間寒意和一夜未眠的疲憊。
她仔細觀察兩個丫鬟。春雨動作依舊一絲不茍,眼神平靜。秋紋則顯得心不在焉,眼神飄忽,嘴角似還帶著點若有若無、看熱鬧的笑意。漱洗完畢,換上干凈里衣,春雨正為她梳理那一頭枯澀長發,院外忽然傳來小丫鬟清脆的通報聲:“夫人,世子爺身邊的小廝墨竹來了,說世子爺聽聞夫人醒了,特讓送來一支上好的老山參,給夫人補身子。人就在院門外候著。”
屋內空氣瞬間一凝。梳頭的動作停了下來。春雨和秋紋交換眼神,驚訝之余,都帶上一絲難以言喻的鄭重。沈靜姝心跳也猛地加快。世子蕭煜!他竟然派人送來東西?還是在剛重罰柳姨娘的第二天清晨?這絕不是單純關懷。這更像是一種……姿態。一種做給全府上下看的姿態。
她迅速斂神,聲音依舊虛弱平靜:“替我多謝世子爺掛念。春雨,去好生接了,按規矩打賞來人?!薄笆恰!贝河赀B忙應下,匆匆整理衣衫,快步出去。秋紋站在一旁,臉上表情變得復雜,看向沈靜姝的目光里,那點輕慢收斂不少,多了幾分驚疑不定的打量。
很快,春雨捧著一個精致錦盒回來,身后還跟著兩個婆子,抬進來一個不小箱籠。“夫人,”春雨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振奮,“不僅是山參,世子爺還吩咐送來了些燕窩、阿膠等補品,說是給夫人調理身子用?!彼蜷_錦盒,里面果然躺著一支品相上佳的山參。
沈靜姝目光掃過那支山參和地上箱籠,心中念頭飛轉。這份突如其來的“關懷”,分量不輕。它像巨石投入深潭,必將在這沉寂的“靜心苑”乃至整個侯府,激起巨大、難以預料的水花。是庇護?是試探?還是……將她推向更風口浪尖的算計?
她抬頭,目光穿過打開的房門,望向院外。晨光已然明亮,勾勒出庭院寂寥輪廓。院墻之外,這偌大侯府剛剛蘇醒,而一場因她而起、卻由他人落子的暗局,似乎已悄然拉開序幕。她這位“久病初醒”的世子夫人,瞬間被推到這微妙局勢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