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帝星垂野（第1頁）

第二枚星靈碎片的輝光，是順著指腹紋路滲進(jìn)肌理的。起初像初春融雪滴落寒潭，帶著點微不可察的涼，觸到沈靜姝那早已干涸如裂土的經(jīng)脈時，卻驟然化作暖潤的玉髓，順著血脈汩汩淌開。每一寸被浸潤的地方，都在發(fā)出細(xì)微的、類似枯木逢春的輕響——那是她瀕臨崩解的神魂，在這源自星靈王族的古老力量中，重新編織起斷裂的光絲。

可這暖意終究帶著脆弱的鋒芒。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團(tuán)在丹田深處盤踞的古神核心，正被這星輝驚擾得躁動不安。它像一頭蟄伏了萬古的冰螭，每一次翻身都帶著暴戾的死寂之氣，與星靈碎片的純凈力量撞在一起，在她四肢百骸間掀起無聲的驚濤。經(jīng)脈被兩股力量反復(fù)撕扯，疼得她指尖泛白，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可比起先前那無休止拖拽她意識墜入深淵的黑暗，這點痛竟成了可感知的“活著”的證明。

那片曾將她徹底吞噬的黑暗，此刻正被星輝撐出一道裂隙。光從裂隙中漏下來，照亮了她混沌的思緒，也讓那些瀕臨潰散的謀算，重新在腦海中凝聚成形。她靠在鋪著云紋錦墊的引枕上，緩緩解開領(lǐng)口的玉扣——領(lǐng)口的珍珠刺繡硌得她脖頸發(fā)緊，方才強(qiáng)撐著處理奏報時，竟沒察覺這細(xì)微的不適。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那枚碎片，溫潤的光暈透過指縫，在她蒼白的腕間投下細(xì)碎的星斑，像極了曦兒幼時畫在她手背上的點點墨跡。

殿外的銅壺滴漏敲過三響，廊下的宮燈被夜風(fēng)推得輕輕晃動，光影在金磚上流淌，恍若細(xì)碎的星河。乾元殿內(nèi)靜得能聽見香爐里松煙燃燒的“噼啪”聲，蕭逸塵的青衫下擺沾著點風(fēng)塵，顯然是剛從星閣趕來；秦岳的盔甲還沒來得及卸下，肩甲上沾著西南瘴氣染出的暗綠色污漬，腰間的佩劍未出鞘，卻帶著揮之不去的肅殺。兩人垂首肅立在丹陛之下，靴底與金磚相觸，沒有半分多余的聲響。

“落魂淵的星靈遺民，”沈靜姝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帶著久病后的沙啞，卻像浸過寒泉的鋼針，字字都扎得扎實，“是友，卻未必是善類。”她頓了頓，咳嗽了兩聲，指尖下意識地按住胸口——那里的疼痛又隱隱翻涌上來，星靈碎片的光在掌心亮了亮，才將那股窒悶壓下去。“萬載光陰足以改變太多事，他們守著碎片等王血，是使命，也可能是枷鎖。那個夜長老，看曦兒的眼神，可不是只盼著王族血脈回歸那么簡單。”

蕭逸塵抬了抬眼，目光掃過陛下指尖那枚不斷散發(fā)光暈的碎片——星閣典籍中記載的星靈圣物，竟真的以這樣鮮活的姿態(tài)重見天日。他躬身道：“陛下明鑒。星靈遺民隱匿萬年，突然現(xiàn)世便直言感應(yīng)到王血召喚，其心難測。尤其是那位守陵人，屬下派人查探過，他周身的能量波動，與古神遺跡中的暗紋竟有幾分相似。”

“相似不代表同源。”沈靜姝輕輕搖頭，掌心的碎片被她攥得緊了些，“眼下我們與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們要曦兒的王血正統(tǒng)來穩(wěn)固族群，朕要他們手里的星靈古籍，要他們知道的那些關(guān)于古神、關(guān)于碎片的秘辛。”她的目光掠過殿外沉沉的夜色，像是能穿透宮墻，直抵那片瘴雨蠻煙的西南之地，“互有所求，方能相安。至于他們藏著的心思，慢慢看便是。”

話音剛落，她忽然轉(zhuǎn)向秦岳，語氣里添了幾分果決：“黑水峒到落魂淵的所有路徑，都給朕盯緊了。讓暗衛(wèi)換上商隊的粗布衣衫，或是獵戶的獸皮襖，把那些山洞、密林、瘴氣谷都搜遍。哪怕是一只可疑的飛鳥，也要查清楚它的去向。”她頓了頓，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敲擊，“‘織網(wǎng)者’既然能找到星靈遺民的蹤跡，就絕不會善罷甘休。朕要知道，他們下一步要動的，是哪顆棋子。”

秦岳單膝跪地，盔甲與金磚相撞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末將領(lǐng)命！三日之內(nèi)，西南所有要道都會有我們的人。”他抬起頭時，能清楚地看見陛下眼底的紅血絲——那是神魂受損的征兆，可那雙眼睛里的光芒，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蕭逸塵，”沈靜姝的目光重新落回蕭逸塵身上，“星閣的古籍都翻透了嗎？”

“回陛下，已命弟子連夜校勘，關(guān)于星靈族力量運(yùn)轉(zhuǎn)的記載，已整理出三卷。”蕭逸塵從袖中取出一卷用桑皮紙裝訂的冊子，由內(nèi)侍呈了上去，“只是古神核心的力量太過詭異，其本質(zhì)是規(guī)則的扭曲，星靈碎片的凈化之力雖能壓制，卻無法根除。”

“不急。”沈靜姝接過冊子，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紙上的星靈文字帶著淡淡的熒光，是蕭逸塵用星力拓印上去的，“讓星閣的弟子試著將碎片力量注入星陣，看看能否模擬出星靈族的凈化儀式。另外，派個穩(wěn)妥的人去落魂淵，以曦兒的名義給夜長老送些賞賜——就送朕當(dāng)年陪嫁的那套月魄珠釵，曦兒說過，夜長老的孫女喜歡這些亮閃閃的物件。”

蕭逸塵心中一動，躬身應(yīng)下：“臣明白，這是要與星靈遺民建立聯(lián)系。只是曦公主殿下那邊……”他話未說完，便看見陛下眼中的鋒芒瞬間柔和了許多，像被星輝浸潤過的玉石，連沙啞的嗓音都添了幾分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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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曦兒，沈靜姝的指尖停在了冊子上“王血傳承”四個字上。那四個字是用朱砂寫的，刺得她眼睛發(fā)疼。曦兒才七歲，前幾日還抱著她的脖子，吵著要去御花園摘新開的木芙蓉，怎么能讓她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的不是普通的皇室血脈，而是背負(fù)著整個星靈族存亡的宿命？

“暫且瞞著她。”沈靜姝的聲音輕了些，“就說這碎片是能幫娘親治病的‘星星石頭’，她要是好奇，便讓她摸一摸——星靈血脈的共鳴，本就該順其自然。”她想起昨日曦兒偷偷溜進(jìn)寢殿，小手捧著她的臉，用軟乎乎的指尖擦去她唇角的血跡，奶聲奶氣地說“娘親要快點好起來”，心口就像被星靈碎片的光暖透了，連古神核心的暴戾都收斂了幾分。

蕭逸塵與秦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陛下一生殺伐決斷，唯獨(dú)在曦公主面前，才會卸下所有的鋒芒。秦岳剛要開口請辭，卻聽見陛下又補(bǔ)了一句：“周顯的案子，繼續(xù)查，但要慢。”

“慢？”秦岳愣了愣——周顯是東南布政使，貪墨軍餉一案牽扯甚廣，陛下先前還命他加急徹查，怎么突然改了口風(fēng)？

“對，慢。”沈靜姝端起內(nèi)侍遞來的參茶，茶盞的溫度透過薄瓷傳到手心，暖得她舒服了些，“故意放出風(fēng)聲，說朕被東南的世家掣肘，案子查不下去。”她輕輕吹了吹茶沫，目光里閃過一絲冷冽，“那些藏在暗處的人，總想著等朕病弱時跳出來。朕倒要看看，這把火能燒出多少牛鬼蛇神。”

丹陛之下的兩人齊齊躬身：“陛下圣明。”他們知道，陛下這是要以自身為餌，釣出那些潛伏在朝堂內(nèi)外的暗線。蕭逸塵的星閣負(fù)責(zé)監(jiān)察輿情，秦岳的禁軍掌控京畿防務(wù)，一暗一明，早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只等獵物入局。

兩人告退時，廊下的宮燈已被點亮了數(shù)十盞，橘黃色的光順著殿門鋪進(jìn)來，在沈靜姝的裙裾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她重新將那枚碎片貼在眉心，星輝順著眉心的穴位滲進(jìn)去，與體內(nèi)的古神力量再次碰撞。這一次，她沒有閉眼，而是清晰地“看見”兩股力量在經(jīng)脈中交織——星輝是流動的金，古神之力是凝滯的黑，它們像兩條纏斗的龍，每一次相觸都讓她疼得渾身顫抖，卻也讓她對這兩種力量的掌控，多了一分了然。

而此時，京畿百里之外的一座別莊里，夜色正將整座園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這座隸屬于定遠(yuǎn)侯府的莊園平日里鮮有人至，只偶爾有幾個仆役來打掃，誰也不會想到，莊園深處的假山之下，竟藏著一間深達(dá)三丈的密室。

密室里點著三盞牛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四張臉隱在陰影里，只有偶爾晃動的燭火，能照亮他們眼中翻涌的貪婪與恐懼。地上鋪著厚厚的氈毯，卻依舊擋不住地下傳來的濕冷，角落里的銅盆里積著半盆灰燼，散發(fā)出嗆人的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