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紫宸殿的雷霆余波,越不過西南橫亙的十萬大山。當(dāng)東南官場還在周顯案的肅殺中人人自危時,這片被瘴氣包裹的邊陲之地,依舊沉眠在亙古的混沌里。山風(fēng)卷著濕冷的灰霧掠過參天古木,樹干上懸掛的蠻人骨符輕輕碰撞,發(fā)出細碎的哀鳴,仿佛在預(yù)警不速之客的到來。
這里的瘴氣從不是尋常水霧,而是黏膩如油脂的灰靄,吸一口便覺喉間發(fā)緊,連星力運轉(zhuǎn)都似被裹上了濕泥。朝廷的龍旗到不了此處,唯有地方豪強的私兵、巫蠱寨的毒幡、流放者的刀痕,在山巒間刻下各自的勢力邊界。星寰帝識海中的幽藍光點,正穩(wěn)穩(wěn)落在這片法外之地的心臟——黑水峒,一個連飛鳥都不愿涉足的絕境。
密林深處的軍帳里,獸皮掩蓋的入口還凝著未干的瘴露。秦岳的指節(jié)叩在堪輿圖的褶皺處,那里用朱砂圈著“落魂淵”三字,墨跡已被指尖的冷汗浸得發(fā)暗。“暗星營損失了七個弟兄。”他聲音低沉,目光掃過圖上標(biāo)注的蠻寨分布,“最后傳回的星符只碎了半片,上面沾著蠱蟲的磷粉。”
帳下校尉垂首遞上一塊焦黑的符片,邊緣還殘留著齒痕般的腐蝕印記。暗星營的精銳皆是能在絕壁潛行的好手,卻折在了淵口三里外,連尸首都沒能收回——當(dāng)?shù)匦U人說,靠近淵藪的人,都會被邪靈吞得連骨頭都不剩。
傳訊星陣突然亮起淡藍微光,蕭逸塵的虛影在光暈中搖晃,眉宇間帶著難掩的疲憊:“陛下昨夜又遭織網(wǎng)者精神窺探,那東西定是察覺到碎片波動了。”他頓了頓,指尖在虛影中劃過,三件器物的全息影像驟然浮現(xiàn),“星閣秘寶已送到:破瘴丹能化腐毒,辟邪鏡可擋精神侵蝕,定魂香燃之能穩(wěn)神魂。秦岳,率星刃小隊去,必須比織網(wǎng)者先拿到碎片。”
星刃小隊的十名隊員已在帳外待命。他們身著嵌星紋的輕甲,面罩遮住大半面容,腰間佩刀的刀柄纏著浸過藥油的獸皮,連靴底都刻著防滑符文。聽到命令,秦岳抓起案上的辟邪鏡,鏡光在他眼底映出寒芒:“末將立軍令狀,碎骨亦要帶碎片歸來!”
三日后的黎明,濃霧尚未散盡。秦岳帶著小隊如幽靈般穿梭在枯木林里,靴底踩過腐葉的聲響被山風(fēng)完全掩蓋。每個人舌下都含著破瘴丹,一股清涼順著喉頭沉到丹田,勉強抵擋住瘴氣的侵蝕,但裸露在外的手背仍泛起細密的紅疹。“前方五十步有骨符陣。”尖兵突然止步,聲音壓得極低,手中短刀挑開垂落的藤蔓——樹椏間掛著數(shù)十個穿洞的顱骨,每個骨洞都嵌著閃爍的蠱蟲。
秦岳抬手示意噤聲,從懷中摸出辟邪鏡。鏡面流轉(zhuǎn)的微光掃過骨符陣,蠱蟲瞬間蜷成球,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小隊貼著巖壁快速通過,誰都沒敢碰那些顱骨——暗星營的記錄里,觸碰到骨符的人,會被蠱蟲鉆進七竅。
越靠近落魂淵,空氣里的甜腥便越發(fā)濃重。那是腐葉混著毒蟲體液的氣味,吸多了竟讓人眼皮發(fā)沉。“燃定魂香!”秦岳低喝,隊員立刻從懷中取出銀制香斗,暗紅的香灰落在衣襟上,騰起幾縷不易察覺的金芒。隨著香氣彌漫,耳邊若有若無的哭泣聲終于淡了下去。
穿過最后一片扭曲如鬼爪的枯木林,深淵驟然出現(xiàn)在眼前。那是一道撕開大地的巨縫,寬逾百丈,灰黑色的瘴氣從淵底翻涌而上,其中隱約有無數(shù)人臉在掙扎嘶吼,細看卻只是霧氣的幻象。淵口的怪石上刻著模糊的圖騰,是些纏繞的蛇形紋路,鱗片的刻痕里還凝著發(fā)黑的血跡。秦岳將辟邪鏡舉過頭頂,鏡光在瘴氣中劈開一道通路:“三角鋒矢陣,進!”
隊員立刻結(jié)成陣型,秦岳在前,兩名持盾手護在兩側(cè),后排隊員警惕著四周。腳下的斜坡濕滑如油,每一步都要踩著碎骨才能穩(wěn)住身形,神識探出去如墜棉絮,最多只能掃到身前丈許。行至百丈深處,傳訊星符突然在懷中發(fā)燙,取出時已裂成數(shù)片——這里的邪力,連星陣都能干擾。
“嗬——!”
濃霧中突然竄出黑影,速度快得只剩殘影。秦岳揮刀格擋,金屬碰撞聲在淵谷中回蕩,火星濺在黑影的鱗甲上,竟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那是個半人半獸的怪物,皮膚呈青黑色,手足的利爪泛著綠光,雙眼赤紅如血,正是被瘴氣異化的淵鬼!
“左側(cè)三人組防御,右側(cè)跟我突圍!”秦岳長刀橫掃,星輝在刀身凝聚成半尺長的芒刃,一刀削斷淵鬼的利爪。利爪落地的瞬間,竟化作一灘黑水,腐蝕出滋滋的聲響。隊員們的星力雖受壓制,但配合默契,短刀刺向淵鬼的眼窩、咽喉等要害,辟邪鏡的光芒每掃過一次,淵鬼便會發(fā)出痛苦的嘶鳴。
可淵鬼仿佛殺不盡,剛劈倒三只,又有七八只從濃霧中撲出。秦岳的額角滲出冷汗,不是因為疲憊,而是察覺到不對勁——這些淵鬼的攻擊太過刻意,像是在拖延時間。就在此時,他眼角余光瞥見濃霧深處,一點幽藍光芒正緩緩移動,軌跡竟帶著詭異的引誘意味。
這章沒有結(jié)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
“是碎片!跟我走!”秦岳一刀逼退身前的淵鬼,刀尖指向藍光方向。隊員立刻收攏陣型,用盾牌組成臨時屏障,硬生生劈開一條通路。可剛沖出去十余步,腳下的地面突然塌陷!
“小心陷阱!”秦岳反應(yīng)極快,左手抓住身邊隊員的腰帶猛地后扯,自己卻因慣性向前踉蹌,半只腳踩進了塌陷處。那是個深不見底的泥沼,黑色液體正順著靴底往上爬,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甲胄,連丹田處的星力都開始紊亂——這東西不僅腐蝕肉體,還能吞噬神魂!
“將軍!”隊員們紛紛要撲過來,卻被秦岳的怒喝攔住:“不許過來!這是織網(wǎng)者的陷阱!去找碎片!”他奮力想要拔腳,可泥沼的吸力越來越大,視線開始模糊,耳邊竟響起了沈靜姝的聲音,帶著痛楚的喘息:“秦岳,救我……”
是幻象!秦岳咬破舌尖,劇痛讓他清醒了幾分。就在意識即將被黑暗吞噬的剎那,一個字突然穿透濃霧,帶著金石相擊的韻律:
“定。”
泥沼翻涌的黑浪驟然凝固,像被凍住的墨汁。那些撲來的淵鬼僵在原地,赤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清明,隨即重重倒地,化作灘灘黑水。秦岳猛地抬頭,只見濃霧中走出個佝僂的身影,身上裹著綴滿獸骨的破爛獸皮,臉上涂著紅白相間的油彩,手中木杖上掛著的蛇骨正微微震顫。
“外鄉(xiāng)人,你的勇氣用錯了地方。”老者的聲音像砂紙摩擦木頭,每說一個字,木杖上的草藥便散發(fā)一縷淡綠煙氣,“那不是星之淚,是勾魂的餌。”
“星之淚?”秦岳掙扎著問道,“你是誰?”
老者抬起木杖,指向淵底更深處。那里的瘴氣突然翻滾得劇烈起來,隱約有巨大的陰影在移動。“我是守陵人,守的是被封印的古神殘魂。”他的目光落在秦岳腰間的辟邪鏡上,眼神復(fù)雜,“織網(wǎng)者早就來了,它在淵底養(yǎng)蠱,就等你們帶著碎片自投羅網(wǎng)。”
木杖上的蛇骨突然發(fā)出尖銳的嘶鳴,老者的油彩下,嘴角勾起一抹沉重的弧度:“現(xiàn)在走,還能保住性命。再往前,連魂魄都會被‘網(wǎng)’纏碎。”
濃霧重新開始流動,凝固的泥沼泛起細微的波紋。秦岳望著淵底那點若隱若現(xiàn)的幽藍光芒,突然明白——這不是搜尋碎片的終點,而是織網(wǎng)者布下的狩獵場。
喜歡錦堂藏玉請大家收藏:()錦堂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