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會意,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陳太醫已被接入大理寺保護,韓獵人在宮外的破廟等著接應。只是……侯府那邊傳來消息,太夫人突發惡疾,臥床不起了。”
“惡疾?”沈靜姝唇角泛起一絲冷嘲,指尖在藥碗里攪了攪,藥汁泛起漣漪,映著她冰冷的眼神,“那個能把砒霜當糖吃的女人,怎會輕易病倒?怕是在裝病,想躲過三司的傳訊。”
她慢慢飲盡湯藥,苦澀的藥汁滑入喉嚨,卻讓冰冷的腸胃泛起一絲暖意。春雨收拾碗筷退下后,殿內又恢復了寂靜,只有窗外風雪拍打著梅枝的聲響,單調而沉悶。
夜深人靜時,沈靜姝忽然被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驚醒。
殿內多了一個人。
蕭煜站在窗前,月光從窗欞的縫隙里漏進來,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不知來了多久,肩頭落著一層薄雪,融化的雪水順著玄色蟒袍往下淌,在地面積了一小灘水痕,像道淺淺的血。
“張嬤嬤的兒子,”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夜色,“十年前就病死了,死在太夫人的莊子里,連口薄棺都沒有。”
沈靜姝坐起身,攏了攏身上的錦被,錦被上繡著的纏枝蓮紋,在月光下泛著淺淡的光:“世子爺深夜潛入宮闈,就是為了告訴民婦這個?”
蕭煜轉過身,目光如鷹隼般鎖定她,燭火在他眼底跳躍,映出復雜的情緒:“你用什么說服張嬤嬤臨陣倒戈?她對太夫人忠心耿耿,不可能輕易背叛。”
沈靜姝與他對視片刻,忽然笑了,笑意里帶著刺骨的涼:“我告訴她,她兒子不是病死的,是被太夫人灌了啞藥,扔進冰湖里溺死的。我還告訴她,她兒子的尸骨,就埋在侯府西花園的梅樹下,與母親當年種的那株臘梅長在了一起。”
蕭煜的瞳孔微微收縮,耳后那道舊疤忽然泛起紅——他知道西花園的梅樹,那是太夫人親手種的,每年冬天都開得格外艷。
“阮姨娘的手札里,記著這件事。”沈靜姝輕聲道,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卻透著決絕,“太夫人怕安兒知道太多秘密,又舍不得殺張嬤嬤這個得力助手,就謊稱安兒得了急病,偷偷把他溺死了。世子爺,您說,太夫人為何非要滅母親的口?僅僅因為母親是侯爺的外室,礙了她的眼?”
殿外的風聲忽然嗚咽起來,像極了孩童的哭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蕭煜一步步走近,在床榻前停下。他俯身,冰涼的手指輕輕拂過她頸間——那里有一道細微的劃痕,是張嬤嬤掙扎時用指甲劃的,還泛著紅。“明日早朝,”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帶著雪夜的寒意,“蟠龍親王會反咬一口,說你是阮家余孽,故意偽造證據,污蔑皇親國戚。你準備好了嗎?”
沈靜姝抬眼,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眸中,那里映著燭火,也映著她的影子:“世子爺是希望我準備好,在朝堂上指證親王;還是希望我‘意外’病逝,永遠閉嘴,好讓永寧侯府撇清關系?”
蕭煜的手指微微一頓,指尖的寒意透過薄衣,傳到她的皮膚上。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咔嗒”聲——輕得像雪壓斷了梅枝,卻在寂靜的殿內格外清晰,連殿角的銅鈴都跟著晃了晃,發出細不可聞的輕響。
是積雪壓斷了枯枝?還是有人踩碎了殿外的瓦片?
沈靜姝袖中的青鸞簪已滑至掌心,冰涼的簪身貼著皮膚,給了她一絲底氣;蕭煜的手則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玄色蟒袍下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
夜色深沉,窗外風雪依舊,不知那暗處的人,是友,是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