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盯著她的臉,眼神跟要鉆進去似的,想找出點破綻來——可沈靜姝的表情藏得極好,后怕里摻著茫然,茫然里又帶著點“不愿多提”的倦怠,半點漏洞都沒有。她盯了半晌,只得悻悻地收回目光,語氣里帶了點不甘:“姐姐心善。只是在這侯府里,心善可不行,還是多留個心眼的好。有些人啊,面上笑得慈和,心里頭的算盤打得精著呢,慣會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边@話輕飄飄的,沒指明是說誰,可任誰都聽得出,是在暗指張嬤嬤——或許,還有別的人。
柳姨娘又閑扯了幾句,一會兒說院里的梅花開得早,一會兒說太夫人近日愛喝碧螺春,可沈靜姝始終不接她的話茬,只偶爾應一聲“是”“妹妹說得對”。她見實在套不出什么,便找了個“還要去給太夫人請安”的由頭,起身離開了。
丫鬟們把食盒收進內室,靜心苑終于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缮蜢o姝知道,這安靜是假的——底下藏著的暗流,比剛才三人對峙時更洶涌。張嬤嬤的試探,柳姨娘的攪局,都在說明一件事:佛堂的事,已經引起注意了。而柳姨娘提到的“墨竹往西南邊去”,更是讓她心頭發緊——蕭煜果然派人去查佛堂了!
她轉身走進內室,反手將房門閂緊,又從枕下摸出個錦盒,打開時,那支青鸞簪靜靜躺在里面。她指尖捏起簪子,冰冷的銀質貼著皮膚,泛著淡淡的幽光。張嬤嬤和柳姨娘看似對著干,可會不會在某些事上是一伙的?蕭煜的態度模棱兩可,既給她警告,又悄悄透消息,他到底想做什么?太夫人始終高深莫測,那日壽宴上的稱贊,是真心還是試探?還有這支多出來的青鸞簪——它像個鉤子,把所有謎團都往更深的地方勾。
母親、阮家、青鸞簪、梅花符號、佛堂、太夫人……這些線索在她腦子里轉來轉去,總覺得差了點什么,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線,把它們串在一起,可她就是抓不住那根線。
她閉著眼,仔細回憶母親日記里的每一個字——母親的字跡娟秀,有時會在頁邊畫些小圖案。忽然,一個細節猛地撞進她的腦海:日記某一頁的右下角,用幾乎要褪成白的淡墨畫了個小圖,簪子的尾端帶著彎月似的弧度,恰好嵌在個臺狀的紋樣里,旁邊“鏡臺”兩個小字擠得極近,像是怕被人瞧見。
當時她只當是母親隨手畫的,沒放在心上。可現在想來,那圖案里簪子的形狀,竟和手里這支青鸞簪的尾部一模一樣!而“鏡臺”……她忽然想起,母親當年嫁入侯府時,帶了一面鸞鳥纏枝鏡臺當嫁妝——那鏡臺是老物件,木質溫潤,上面雕的鸞鳥和這支簪子上的紋樣很像。后來母親說鏡臺舊了,便讓人收進了庫房,這些年再沒拿出來過。
一個大膽的猜想突然浮上來,讓她的心跳瞬間快了幾分:難道這支青鸞簪不是單獨的首飾,而是和那面鏡臺配套的?簪子……會不會是開啟鏡臺某個隱秘機關的鑰匙?母親把簪子藏在佛堂里,是不是在暗示,那面看似普通的舊鏡臺里,藏著更重要的東西?
這個念頭讓她指尖都微微發顫。如果猜想是真的,那找到那面鏡臺,或許就能揭開青鸞簪的秘密,甚至……找到母親當年冤案的直接證據!
可庫房是侯府的重地,平日里除了管事嬤嬤,沒人能隨便進去,更別說張嬤嬤肯定在庫房安了人手——要在那么多舊物里找到一面不起眼的鏡臺,無疑是在刀尖上走。
沈靜姝捏著青鸞簪,冰冷的觸感讓她瞬間清醒。危險是真的,可真相的誘惑更大。這些日子,她一直被動地等著別人出招,張嬤嬤來試探,柳姨娘來攪局,蕭煜來暗示……她受夠了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
這一次,她要主動。
她把青鸞簪重新放回錦盒,藏進枕下最深處,然后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晚風帶著點涼意吹進來,拂過她的臉頰。她的眼神里沒了往日的病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的光——像暗夜里的星,雖微弱,卻執著。
下一步,目標是庫房,是那面鸞鳥纏枝鏡臺。
她知道,這一步踏出去,必定會驚動更多人。張嬤嬤不會善罷甘休,柳姨娘還會再來打探,甚至背后可能藏著的、更大的黑手,也會露出蹤跡。周圍的網,只會收得更緊。
可她不怕。
靜心苑的窗紙被晚風掀得微顫,將她的身影拓成道孤直的墨痕。像暗夜里蓄了勁要開的寒梅,明知風刀霜劍就攔在前頭,偏要把花苞挺得更直些——哪怕要迎著風暴,也要朝著真相,一步步走下去。
一場更大的風暴,已在無聲中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