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恰似濃稠如墨的夜色,毫無征兆地傾軋而下,瞬間將周遭的一切吞噬得干干凈凈。那由遠(yuǎn)及近、自上而下的腳步聲,在這狹窄且封閉的地窖中被無限放大,每一步都似重錘,狠狠地砸在沈靜姝的心尖上,令她感到一種近乎窒息的沉重,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是誰?!
會是張嬤嬤暗中派遣的殺手嗎?還是一直如鬼魅般跟蹤她的眼線?又或者……是這舊邸真正的主人?
極致的恐懼猶如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攥緊了她的心臟,豆大的汗珠裹挾著寒意,從她的額角悄然滑落。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她幾乎是出于本能,猛地側(cè)身一閃,后背緊緊地貼靠在那冰冷潮濕、布滿青苔的石壁之上,盡可能地將自己蜷縮進(jìn)陰影的深處。與此同時,她屏氣斂息,將最細(xì)微的喘息都壓抑在喉嚨深處,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
手中的火折子早已熄滅,那幅剛剛揭開了驚人秘密的畫卷和那些泛黃的信箋,被她下意識地、死死地攥在胸前,仿佛這些紙張是她在這絕境之中唯一的盾牌,能給予她最后的安全感。
腳步聲在石階底部戛然而止。來人似乎也在努力適應(yīng)地窖中這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與死寂。
沈靜姝能真切地感覺到,一道銳利如鷹隼的目光,正如同實質(zhì)般在黑暗中來回掃視。她甚至捕捉到了一絲極淡極淡的氣息,那是冷冽的松針味混雜著夜風(fēng)的寒意,與地窖中彌漫的陳腐氣息格格不入。
這絕非張嬤嬤那等久居內(nèi)宅的婦人會有的氣息,也不是尋常粗使仆役身上所能散發(fā)出來的。
她的心臟劇烈地撞擊著肋骨,仿佛要沖破胸膛,那瘋狂的跳動聲震得她幾乎暈厥過去。
就在她滿心以為自己即將暴露在這黑暗之中時,一聲極輕微的“咔嚓”聲驟然響起,一簇如豆的火苗突兀地亮起,在這黑暗中搖曳不定,驅(qū)散了咫尺范圍內(nèi)的黑暗,映亮了一只骨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的手,那手中正握著一支黃銅火折子。
那火光緩緩跳躍著,向上移動,先是映出了一截墨色的貂裘滾邊,緊接著,一張輪廓分明、俊美卻又冰冷至極的臉龐出現(xiàn)在火光之中。
他眉眼深邃,仿若藏著無盡的幽淵;鼻梁高挺,宛如險峻的山峰;薄唇緊抿,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堅毅。在這跳動的火光下,他的面容一半明亮,一半隱于陰影,更添幾分神秘莫測的威嚴(yán)與壓迫感。
蕭煜!
竟然是他?!
沈靜姝的瞳孔瞬間急劇收縮,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徹底凍結(jié),寒意從腳底直竄至頭頂。怎么會是他?!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究竟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是一直如同鬼魅般跟蹤著她,還是……他本就對這處隱秘之地了如指掌?!
巨大的震驚和恐懼如洶涌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令她僵立在原地,仿若被施了定身咒,連指尖都無法動彈分毫。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簇火苗逐漸穩(wěn)定下來,映亮了蕭煜深不見底的眼眸。那雙眸子里,沒有絲毫的驚訝,亦沒有半分疑惑,只有一片沉沉的、仿若早已洞悉世間一切的冰冷。
蕭煜舉著火折子,目光緩緩掃過整個地窖,最后,精準(zhǔn)無誤地落在了緊貼石壁、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沈靜姝身上。他的目光在她驚惶失色的臉上短暫地停頓了一瞬,隨后緩緩下滑,落在了她緊攥在胸前的那些紙張和畫卷上。
空氣仿若瞬間凝固,整個地窖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此時此刻,唯有火折子燃燒時發(fā)出的細(xì)微噼啪聲,以及兩人之間那無聲卻又張力十足的對峙,在這黑暗中蔓延開來。
沈靜姝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風(fēng)暴席卷過的荒原,什么都沒有留下。她的身份秘密,私闖禁地的行為,手中這些足以在侯府掀起滔天巨浪的證據(jù)……一切的一切,都被蕭煜抓了個現(xiàn)行!他會如何處置自己?是像處置小禾那樣,殺人滅口嗎?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巨大的壓力和恐懼徹底壓垮時,蕭煜卻并未立刻發(fā)作。他俊美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人難以捉摸其中的情緒。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的喜怒,卻又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仿若能穿透人心:
“此地陰寒刺骨,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沒有質(zhì)問,沒有斥責(zé),甚至沒有流露出一絲驚訝,只是淡淡地陳述了一個事實。然而,這種反常的平靜,卻比暴怒更讓人心悸,仿佛暴風(fēng)雨來臨前那可怕的寧靜。
沈靜姝嘴唇微微翕動,想要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蕭煜向前邁了一步。他身形高大,猶如一座巍峨的山峰,在地窖這狹小逼仄的空間里,帶來的壓迫感幾乎令人窒息。隨著火光的逼近,沈靜姝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處那一抹極淡的、難以捕捉的復(fù)雜情緒——那并非殺意,似乎更像是……一種深沉到極致的疲憊,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審視。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手中的信件上,緩緩開口,每個字都清晰無比,仿若重錘,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沈靜姝緊繃的神經(jīng)上:“看來,你終究還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