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深處,新辟的密室被七層星紋結(jié)界裹得密不透風(fēng)。沈靜姝親手鐫刻的防御陣法在墻面上流轉(zhuǎn),銀白星軌如活物般蠕動,每道紋路都嵌著星髓石碎末,遇外力觸碰便會迸發(fā)刺骨寒芒。氣氛凝重得能攥出冰碴,連空氣都仿佛被星力凝住,呼吸間盡是古老獸皮的干腥與星核燃燒的清冽。
八盞以極北星核碎片為燈芯的長明燈立在四角,淡青光暈流淌如液態(tài)星銀,照亮了中央丈許見方的墨玉案。案上的獸皮殘卷被星絲固定,邊緣的毛糙處還凝著千年冰窖的白霜,周圍堆起的典籍殘卷足有半人高——《荒古星祀錄》的羊皮卷已被翻得脫線,《星骸古記》的扉頁上印著指腹磨出的包漿,最底層的龜甲刻片還沾著未拭凈的泥土,那是北地觀星臺連夜送來的鎮(zhèn)庫之寶。
蕭逸塵與三位星閣長老圍在案前,鬢角的白發(fā)沾著星塵碎屑,眼窩深陷如被星力掏空,唯有眼底的光比長明燈更灼烈。張長老的指甲縫嵌著獸皮的褐色污漬,李長老的胡須上掛著干涸的茶漬,王長老枯瘦的手指正按住一枚龜甲,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他們已在此不眠不休七日,連進食都靠星力凝丸維持,案角的星砂漏早已空了七罐。
沈靜姝坐在陰影里的玄色軟座上,玄袍下擺垂落在星紋地磚,被結(jié)界滲出的寒氣浸得發(fā)硬。她并未翻檢典籍,周身卻縈繞著淡青光暈,星寰法則的威嚴與寂滅烙印的冰寒在光暈中交織,如同兩股相斥卻共生的洪流。每當(dāng)這股氣息掃過獸皮,殘卷上的紋路便會亮起暗金微光,像被喚醒的古蟲在紙面蠕動——正是這特殊的“催化劑”,讓破譯得以延續(xù)。
她的目光多數(shù)時候膠著在密室角落。沈曦躺在鋪著星絨的小軟榻上,眉心暗金紋路在高濃度星力中舒展,九條星軌清晰如刻,正隨著呼吸緩緩流轉(zhuǎn),將周圍的星力凝成細碎光屑。小家伙咂了咂嘴,無意識地攥緊了枕邊的星玉平安扣,光屑順著指縫鉆進她掌心,讓那枚玉扣泛起暖白光暈,與眉心紋路遙相呼應(yīng)。
“陛下!”張長老突然拍案而起,聲音抖得撞在結(jié)界上彈回,指腹死死按在一塊獸皮上,“《荒古星祀錄?卷三》!這里記載‘初火紀年,星核孕靈,光卵承命’,與這圖案分毫不差!”
眾人循聲看去,獸皮上的模糊紋路在光暈中漸顯清晰:無數(shù)細碎光點組成的星環(huán)層層嵌套,核心是枚蜷縮如胚胎的光卵,卵表流轉(zhuǎn)的暗金紋路,竟與沈曦眉心的印記完全吻合。李長老連忙翻開泛黃的羊皮卷,指尖點在朱砂批注處:“沒錯!旁注寫著‘星靈降世,萬星朝宗’,這光卵就是星靈的原生形態(tài)!”
“還有此處!”王長老抓起另一塊獸皮,將其與龜甲刻片對齊,扭曲的古文字在雙重視角下竟連成了句,“‘源星之鑰,掌規(guī)御界’——結(jié)合公主殿下能引動寂滅之眼,卻又不受其污染的特性,這紋路根本不是印記,是星辰本源的‘權(quán)限憑證’!”他忽然激動地顫抖,“就像……就像古神竊取權(quán)柄后留下的‘鑰匙’空位,如今被公主填上了!”
蕭逸塵深吸一口氣,將三塊殘片按星軌方位擺出,星力注入的瞬間,三者的光暈連成完整星圖:“陛下,線索已能拼湊出完整脈絡(luò)。初火紀年之前,星辰皆有靈智,星靈執(zhí)掌宇宙規(guī)則,維持生滅循環(huán)。古神是后來者,他們通過吞噬星靈核心、污染星脈,竊取了這份權(quán)柄,才誕生出寂滅之力——這殘片上的‘竊權(quán)者’三字,指的就是古神!”
他的目光掃過沈曦恬靜的睡顏,語氣重如星核墜地:“而公主殿下,是最后一位未被污染的星靈轉(zhuǎn)生。她眉心的紋路,就是打開歸墟之門的鑰匙,也是星辰本源對抗古神的唯一希望。”
“歸墟之門?”沈靜姝終于開口,聲音里裹著未散的寒氣,掌心歸墟印突然發(fā)燙,竟與案上獸皮的金光連成細線。
“是萬物輪回的支點!”蕭逸塵快步上前,展開一幅星圖古卷,“多部古籍記載,歸墟非毀滅之地,而是規(guī)則重置的本源之池。古神竊權(quán)后封鎖了此處,導(dǎo)致星軌扭曲、寂滅蔓延。星靈的使命,便是重啟歸墟,讓力量回歸本源。”他看向沈靜姝掌心,“您的歸墟印,極可能是古人模仿歸墟特性所造的法器,但公主殿下……才是天生的鑰匙。”
密室驟然陷入死寂,只有長明燈的燈芯偶爾爆出火星,聲響在結(jié)界內(nèi)蕩開三圈余韻。星靈、竊權(quán)、歸墟……這些只存在于野史的詞匯,此刻竟成了壓垮星海的真相。沈靜姝緩緩站起,玄袍掃過地磚的聲響格外清晰,她走到軟榻邊,指尖輕觸女兒溫?zé)岬哪橆a。
曦兒的睫毛顫了顫,眉心紋路突然亮了亮,一道細光纏上她的指尖,與掌心歸墟印的青光交織成環(huán)。沈靜姝忽然想起周歲宴上,女兒吞下的隕鐵星屑;想起觀星臺時,小家伙喊出的“餓”;想起星政院那聲與寂滅之眼共鳴的啼哭——所有碎片在此刻拼接成鋒利的真相:她的女兒從降生起,就背負著萬古宿命。
“古神想吞了她,要么掌控歸墟成為真神,要么徹底斷絕平衡的可能。”她喃喃自語,指尖在女兒眉心輕輕劃過,觸感溫?zé)釁s帶著撼動星海的力量。
“陛下,公主的紋路每清晰一分,寂滅之眼的躁動就強烈一分。”蕭逸塵的聲音打破沉寂,“北地觀星臺昨夜傳訊,碎星帶的星塵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聚,古神恐怕已經(jīng)察覺。”
沈靜姝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迷茫已化作寒鋒。她轉(zhuǎn)身走向案前,指尖按在《星骸古記》的扉頁,星力注入的瞬間,整本書的文字都亮了起來:“傳令星政院,即刻將‘星骸武裝’研究優(yōu)先級提至最高,所有星紋師編入改良工坊,三日之內(nèi)必須拿出‘星紋共鳴器’的升級方案。”
“調(diào)星閣精銳星衛(wèi)戍守密室,啟用‘九星連環(huán)陣’,任何闖入者格殺勿論。”她的目光掃過三位長老,“殘卷內(nèi)容僅限在場五人知曉,泄密者……誅九族。”
長老們齊齊叩首,額頭撞在地磚上發(fā)出悶響。
“蕭逸塵,”沈靜姝的聲音陡然轉(zhuǎn)沉,“備‘本命星符’,朕要與曦兒建立神魂鏈接。從今日起,她的安危與朕的性命綁定。”
蕭逸塵一怔,隨即重重點頭:“臣遵旨!”
沈靜姝重新走回軟榻邊,彎腰將女兒輕輕摟進懷里。曦兒在夢中蹭了蹭她的頸窩,眉心紋路與她掌心的歸墟印同時亮起,兩道光穿透密室結(jié)界,直刺天際。遙遠的碎星帶深處,寂滅之眼猛地收縮,冰冷的意志如潮水般涌來,卻在觸及那道金光時驟然停滯——像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長明燈的光暈突然劇烈跳動,案上的獸皮殘卷齊齊發(fā)出嗡鳴,那些古老的文字在光暈中重組,最終凝成一行清晰的字跡:
“星靈歸位,墟門將啟,竊權(quán)者亡,星軌復(fù)序。”
沈靜姝低頭看著懷中熟睡的女兒,唇角勾起一抹決絕的弧度。她不知道前路是歸墟深淵還是星海新生,但只要能護住曦兒,哪怕與整個古神族群為敵,哪怕燃盡自己的神魂,她也絕不會退。
這場跨越萬古的棋局,她已落子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