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留下的符號,恰似散落在夜幕中的星子,在沈靜姝的腦海里一點點聚攏、拼湊,漸漸顯露出一幅隱秘的路徑輪廓。可星圖雖已隱約成型,前路卻依舊被濃得化不開的濃霧籠罩——哪一個標記點才是當下最該探尋、風險相對最低的?哪一個又可能藏著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信息?
她的指尖在臨摹著符號的宣紙上緩緩滑動,指甲輕輕劃過那些抽象的線條與圓圈,最終停在了一組與記憶中“梅苑”方位隱約契合的標記上。梅苑,廢棄多年,藏在侯府最偏僻的角落,相較于庫房那等守衛森嚴之地,或是早已被黑衣人盯上的聽竹軒,似乎成了眼下最穩妥的選擇。
可“最穩妥”,從來不等于“安全”。在這侯府之中,任何一次踏出靜心苑的舉動,都如同赤腳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會鮮血淋漓。
她需要等待一個絕佳的時機,一個能最大限度掩蓋行蹤、讓風險降到最低的時機。
機會在幾日后的一個深夜悄然降臨。天公作美,厚重的烏云將月亮嚴嚴實實地遮蔽,夜色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卷著零星的雪粒,“簌簌”地敲打在窗欞上,恰好能完美掩蓋細微的動靜。更讓她心安的是,春雨悄悄告知,今夜負責后園一帶巡夜的,是兩位年過半百、耳朵早已不靈光,還素來愛躲在角落偷懶吃酒的老婆子。
天時、地利,似乎都已站在了她這邊。
沈靜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像擂鼓般在胸腔里轟鳴。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思緒,開始冷靜地做著準備——依舊是一身便于隱匿的深色舊衣,頭發用粗布緊緊束起,避免散落的發絲暴露行蹤;懷中揣著那枚冰涼的梅花絡子、磨得發亮的銅鑰匙,還有一小截用油紙包好的備用蠟燭;這一次,她還特意在袖中藏了一小包從灶膛里摸來的草木灰,萬一遇到需要混淆氣味或標記的情況,或許能派上用場。
子時剛過,萬籟俱寂,只有風聲在院墻外盤旋,如同鬼魅的哭嚎。沈靜姝如同暗夜中潛行的幽靈,再次悄無聲息地翻出后窗,輕巧地落在積著薄雪的地面上,瞬間融入了無邊的黑暗里。
依據腦中牢記的地圖和符號指引,她避開偶爾有燈籠光暈晃過的主路,專挑花木叢生、假山嶙峋的偏僻小徑前行。寒風刺骨,像無數把小刀子刮在臉上,她卻渾然不覺,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耳朵警惕地捕捉著周圍的任何異響,眼睛則在黑暗中努力分辨著路徑,生怕走錯一步。
梅苑位于侯府最西北的角落,比聽竹軒還要荒僻幾分。越靠近那里,人工修葺的痕跡便越少,四周的景象也越發荒涼——枯藤像猙獰的鬼爪,死死纏繞著光禿禿的老樹,在風中肆意搖擺,投下幢幢鬼影般的陰影,讓人不寒而栗。
終于,一片徹底荒廢的院落輪廓在黑暗中顯現出來。院墻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殘破的房屋骨架;院門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個空洞的門框,像一張張著嘴擇人而噬的巨口。院內的雜草長得比人還高,在夜色中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怪響,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
這就是梅苑?果然荒敗得如同被時光遺忘的角落。
沈靜姝沒有立刻進去,而是伏在斷墻外的陰影里,像一只警惕的貓,仔細觀察了許久。確認院內死寂一片,除了風聲和草動,再無任何活人氣息,她才小心翼翼地撥開齊腰的枯草,貓著腰潛入院中。
根據符號標記的暗示,秘密的藏匿點似乎與苑中殘存的、唯一一座半塌的亭子有關。那亭子建在一個小小的土坡上,幾根亭柱歪斜著,像是隨時會倒塌,頂上的瓦片掉落了大半,露出漆黑的椽子,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破敗。
她躡手躡腳地靠近亭子,腳下踩著厚厚的枯枝敗葉,發出“咔嚓咔嚓”的細微碎裂聲,在這寂靜的夜里,每一聲都清晰得如同驚雷。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和塵土氣,嗆得她忍不住想咳嗽,卻只能死死忍住。
亭內空空蕩蕩,只有幾張破爛不堪的石凳和一張傾倒在地的石桌,積滿了厚厚的灰塵。符號指示的位置……似乎在亭子中央的地面之下?
她蹲下身,用凍得發僵的手拂開地面的浮土和落葉,露出下面鋪設的青石板。石板年代久遠,表面布滿了綠色的苔蘚和深深的裂紋,摸上去冰冷粗糙。她的指尖在石板上一寸寸劃過,仔細摸索著,尋找著可能存在的機關或暗格。
一塊,兩塊……當她摸到靠近亭子中心的一塊石板時,指尖忽然感受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同于周圍的松動感!這塊石板似乎比旁邊的要略微凸起一點點,邊緣的縫隙也比其他石板更規整些,像是被人刻意打磨過!
就是這里!
沈靜姝的心臟猛地一跳,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涌上心頭。她嘗試著用力按壓石板,石板紋絲不動;又試著向四周推動,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她忽然想起懷中的梅花絡子——難道開啟機關,需要用它來作為鑰匙?
她連忙取出絡子,借著極其微弱的天光,仔細觀察石板表面。可石板上除了歲月留下的磨損痕跡,并無任何明顯的鎖孔或凹槽。她將絡子放在石板上比劃,大小、形狀似乎也與石板毫無關聯。
難道她的解讀方法錯了?沈靜姝蹙起眉頭,再次閉上眼睛,在腦海中仔細回憶那組指向梅苑的符號——除了用來標記位置的線條和圓圈,似乎還有一個不起眼的、類似“水滴”狀的小標記……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