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媽媽悄無聲息地“消失”,恰似一顆石子投入深不可測的深潭,僅在侯府底層仆役間泛起幾圈隱秘漣漪,轉瞬便被鋪天蓋地的恐懼徹底吞沒。張嬤嬤借此冷酷手段,再度強勢宣告其權威,致使靜心苑周遭的空氣仿若凝為實質,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仿佛每一寸空間都蟄伏著窺探的眼睛,時刻準備捕捉任何風吹草動。
沈靜姝卻未被這般恐怖威懾所擊倒。恰恰相反,張嬤嬤愈是兇狠焦躁,愈能彰顯蕭煜介入之舉切中要害,令其深感威脅。這反倒堅定了沈靜姝的信念,確認自己選擇這條與虎謀皮之路,雖危機四伏,卻實屬當下絕境中唯一的生機。
接連數日,她依舊深居簡出,按時服用墨竹送來的安神丸。藥丸藥效溫和,悄然發揮作用,她的睡眠質量大幅提升,整個人氣色漸佳,不再是往昔那副弱不禁風、仿佛隨時會香消玉殞的憔悴模樣。然而,眉宇間那股與生俱來的羸弱與倦怠,卻被她巧妙保留,恰到好處地維持著“靜心養病”的表象。
蕭煜自那次后再未現身,亦未傳遞任何新消息。這般長久的沉默,宛如一張被拉至極限的強弓,緊繃得眾人心中發慌。沈靜姝心里明白,蕭煜正暗中密切觀察,審視她是否安分守己,是否值得他繼續投入心力“庇護”。
她絕不能坐以待斃,被動等待命運裁決,這絕非她的行事風格。必須主動出擊,尋覓生機。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唯有炭火盆中紅籮炭偶爾迸出一兩點星火,發出細微的噼啪聲,在這靜謐夜里格外清晰。春雨和秋紋早已在外間沉沉睡去,均勻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沈靜姝卻毫無睡意,擁著錦被,端坐在床頭,手中緊緊攥著那枚從舊邸帶出的銅鑰匙,仿佛攥著解開謎團的關鍵。
鑰匙觸手冰冷堅硬,上面鐫刻的模糊符號,在昏暗光線中更添神秘莫測之感。這些日子,只要得閑,她便反復摩挲、細細端詳這枚鑰匙,絞盡腦汁回憶究竟在何處見過相似紋樣。母親留下的地圖、信札,侯府內各處標記,乃至蕭煜書房中可能存在的印鑒,皆在她腦海中一一閃過……
突然,一個極其遙遠、模糊的記憶碎片如閃電般劃過腦海——那是原主年幼時,似曾在生母阮姨娘的舊妝匣暗格里,瞥見過一枚類似的黃銅鑰匙,用來鎖首飾小屜,鑰匙柄上似乎也刻著一個小巧的、似曾相識的卷草紋!
卷草紋!沒錯!她猛地驚醒,再次審視手中鑰匙,上面的符號仔細看來,可不正是一種簡化、古拙的卷草紋變體嗎?!
難道這枚鑰匙并非用于開啟密室大門,而是對應某個特定妝匣或小箱?且那個匣子極有可能與母親阮姨娘緊密相關,甚至……就隱匿在這侯府的某個角落?
這一驚人發現,瞬間令沈靜姝心跳如鼓,血液在血管中奔涌。倘若鑰匙對應的物件就在府內,那么尋找起來,遠比冒險再次探查危機四伏的“榆錢舊邸”現實得多!
然而,侯府廣袤無垠,院落星羅棋布,母親當年的舊物究竟會藏于何處?作為不受寵的妾室,即便有遺物留存,恐怕也早被收繳、清理,或散落各處,難尋蹤跡。
太夫人的庫房?那里戒備森嚴,她根本無從靠近。張嬤嬤掌管的后園?簡直是自投羅網。那些被遺忘的廢棄角落?無異于大海撈針,希望渺茫。
或許……可以從母親當年在府中可能居住過的地方入手?母親出身江南,入府為妾,依慣例,最初應被安置在靠近侯爺主院、卻又相對偏僻的小院。
她竭力從原主腦海中挖掘那些支離破碎、關于母親在侯府短暫歲月的記憶。恍惚間,似曾聽某位老嬤嬤提及,阮姨娘剛入府時,被安排住在……住在“聽竹軒”?
聽竹軒!對,就是它!侯府西北角確有一處名為“聽竹軒”的小院,因毗鄰一片幽靜竹林而得名,環境清幽宜人,卻位置偏僻,早已閑置多年,據說偶爾會用來堆放些無人問津的雜物!
那里,會不會仍殘留著母親生活過的一絲痕跡?這枚鑰匙,會不會就是開啟聽竹軒內某個塵封箱籠的關鍵所在?
這念頭一旦在心底扎根,便如野草般瘋狂蔓延。聽竹軒雖地處偏僻,但畢竟位于府內,相較冒險出府,探查風險相對可控。再者,作為堆放雜物的廢棄院落,看守必定松懈,有機可乘。
她下定決心,必須去一趟!
但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聽竹軒?如今她身為“重點保護對象”,一舉一動皆可能被人緊盯。況且,僅憑原主模糊記憶與母親地圖上的粗略標記,她對聽竹軒的具體位置和內部格局并不十分清楚,急需更精準的信息。
她需要一個內應,一個對侯府各處院落了如指掌、且不易引人懷疑的人。
她的目光下意識投向了外間。秋紋……不行,這丫頭性子浮躁,藏不住話,難當此重任。春雨……忠心耿耿,可靠放心,可對府中路徑的了解并不比她多多少。
突然,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身影——那個常來送東西、消息靈通的小丫鬟,雀兒!她年紀尚小,毫不起眼,整日在府中各處跑腿,對那些犄角旮旯想必頗為熟悉。而且她心思單純,或許能設法從她口中套出有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