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冊頁緊貼掌心,其上蜿蜒的墨線與刺目的朱砂標記,仿若并非繪于紙面,而是徑直烙入了沈靜姝的眼底。母親遺物中隱匿的驚人秘密,與小禾投井的噩耗相互糾纏,于她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冰火交融,幾乎要將她僅存的理智無情撕裂。
侯府地圖!“舊邸”標記!還有那封言辭含糊、卻字字驚心的信件!
母親……她究竟是誰?她與這座吃人的侯府,到底有著怎樣千絲萬縷、諱莫如深的關聯(lián)?這本地圖,是她費盡心思搜集而來,還是……她本就對這一切了如指掌?那“舊邸”之中又藏著什么?是關鍵線索,還是另一個更為危險的陷阱?
巨大的謎團仿若無盡深淵,散發(fā)著誘人卻致命的氣息。沈靜姝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不得不緊緊抓住炕沿,才勉強穩(wěn)住搖搖欲墜的身形。高燒初退的虛弱,加之這接踵而至的沉重打擊,令她幾乎脫力。
“夫人!您這是怎么了?臉色怎么如此難看?”春雨送走前去打聽消息的秋紋,一回屋瞧見沈靜姝搖搖欲墜的模樣,頓時嚇得花容失色,趕忙上前攙扶,“您剛退了熱,可千萬不能再勞神傷心了!快躺下歇一歇!”
沈靜姝任由她攙扶著躺下,目光卻仿若被釘住一般,死死地盯著手中那本已然合上的藍色冊子,仿佛那是世間最為珍貴的寶物,又像是最為恐怖的毒物。
傷心?她此刻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種被巨大陰謀重重籠罩的徹骨冰寒與滿腔憤怒。
小禾的死,絕非僅僅是個警告,更是一個清晰無比的信號——幕后之人正在有條不紊地清除一切可能暴露秘密的線索,無論那些線索多么微不足道!他們的行動迅猛而狠辣,毫不留情!
而她,這個本應早已“病故”的世子夫人,這個身世成謎、或許本身就攜帶著巨大秘密的“錯誤”,無疑成了下一個亟待被清除的目標。之前對方的按兵不動,或許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寧靜,或許是因為蕭煜那曖昧不明的“警告”暫時起到了些許震懾作用,又或許……對方只是在等待一個更為恰當?shù)臅r機。
但如今,她拿到了母親的遺物,觸碰到了這核心的秘密……對方還會繼續(xù)等待嗎?
那本地圖,究竟是通往生機的道路,還是奪命的催命符?
她必須盡快行動,趕在這些證據(jù)被察覺之前,從中挖掘出真正有價值的信息!
“春雨,”她深吸一口氣,強自鎮(zhèn)定下來,聲音雖微弱,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然,“關緊門窗,守在門口,不管誰來,都說我服了藥剛睡下,便是天塌下來,也不準放人進來!”
春雨見她神色凝重到了極點,哪里敢多問,連忙依言照做。
室內(nèi)光線昏暗,僅剩下她們二人。沈靜姝重新坐起身來,將那本地圖冊和那封信在炕桌上小心翼翼地鋪開。她讓春雨又多點了一盞燈,湊近仔細端詳。
指尖輕輕滑過那精細的墨線,一座龐大、復雜且布滿隱秘角落的侯府立體圖景,在她腦海中緩緩構建起來。許多她從未涉足、甚至從未聽聞過的院落、街道、廢棄的亭臺水榭,皆被一一標注出來。這絕非外人能夠輕易繪制的地圖!
她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那處被朱砂圈出的“舊邸”之上。依據(jù)地圖方位判斷,那似乎位于侯府西北角之外,隔著一兩條街巷,是一處相對獨立的宅院。旁邊那兩個模糊不清的小字,她仔細辨認了許久,才隱隱約約看出似乎是“榆錢”二字。
榆錢舊邸?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那宅院的名字?還是某種特殊的代號?
再看那封信。“勿尋舊蹤,勿問前塵”——母親分明是在嚴詞警告后人,切勿探尋與“舊邸”相關的過往!可她又為何要留下這地圖?為何要點名“青鸞銜珠簪”是“信物”?這本身便是一種自相矛盾的指引!
信物……信物……
沈靜姝猛地拿起一直放在枕邊的那支素銀青玉簪,湊到燈下反復查看。青鸞銜珠?她之前只當是普通的纏枝蓮紋,經(jīng)那封信提醒,再仔細瞧去,那簡潔的線條勾勒出的飛鳥形態(tài),口中所銜的玉珠……莫非真的暗合“青鸞銜珠”之意?
這簪子,會是開啟那“榆錢舊邸”大門的鑰匙嗎?
風險實在太大了。小禾的死就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任何試圖探查的舉動,都可能招來滅頂之災。
可是,若不查探,難道要坐以待斃嗎?
就在她內(nèi)心翻江倒海、進退兩難之際,院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叩門聲,以及一個壓得極低、帶著幾分熟悉的聲音!
“春雨姐姐?春雨姐姐在嗎?”
是雀兒!那個時常在外跑腿、消息極為靈通的小丫鬟!她怎么又來了?莫不是又有什么新消息?
春雨看向沈靜姝,沈靜姝眼眸中寒光一閃,迅速將地圖和信件收回藍布包裹,塞到枕下,對著春雨微微點頭。
春雨心領神會,整理了一下神情,走到門邊,拉開一道縫隙:“雀兒?什么事?夫人剛睡下。”
雀兒的小臉擠在門縫中,帶著一種既神秘又緊張的神色,聲音壓得極低:“春雨姐姐,我方才……我方才又去后園給管事媽媽送東西,聽到兩個嬤嬤躲在假山后頭嚼舌根,說的就是……就是早上投井那個小禾的事兒!”
沈靜姝的心猛地一緊!連忙豎起耳朵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