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俯視著始終不動聲色的四兒子——沉穩、收斂、不露鋒芒,卻更讓人心生膽寒,連自己高座龍椅上也感受到他的威脅。再看看底下弘實之流那幾個兒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思及此處,皇帝微微嘆了口氣,冷眼望弘凌:“弘實雖有些話有失偏頗,但事實卻沒擺錯。弘允……”提起弘允,他聲音忍不住有些哀傷,“弘允意外殞命的案子,交由刑部、延尉監、宗正府三部會審,太子,你也協助吧……”
眾人都吃了一驚,不料皇帝竟似打算不了了之,讓那些本打算大做文章都措手不及。與弘實遞眼色的那親王上前一步:
“皇上三思啊!太子涉嫌謀害五皇子之案雖還未證實,但令東宮侍衛反抗羽林衛,這可是確確實實的。”
他又對弘凌厲色道:“太子殿下,這是皇宮,可不是大漠的戰場,羽林衛代表著我大周的皇族、代表著吾皇的威嚴,不是匈奴敵兵,你領軍敵對羽林衛就是謀反大罪,太子……”
“太子應該不會!”皇帝突然打斷親王的話,并領向另一層意思,“東宮侍衛統領李生路,知法犯法,沖動用事,差點害得太子成謀逆弒君的千古罪人,即日,剝奪統領之職,貶為侍人。相關牽連人等,一并免職。”
弘凌輕輕抬眼,果然見龍椅下手邊的鳳座上皇后閃過急色,站起來:“陛下,若不責罰太子,恐怕往后難以為眾皇子樹立典范。而且太子救人之說實在牽強。”
那女人緩了緩,才重拾了母儀之風,和善地俯視弘凌,“太子,本宮記得上回甘露臺你說救入凌霄殿的那侍女,也是她,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值得你這么緊張,生怕落到別人手里。若說她與你半點干系都沒有、只是個普通侍女,恐怕諸卿都不會信服……”
眾人也想起來甘露臺那日的事。皇帝亦微微側目,重新坐回龍椅:“太子,你解釋解釋吧,那侍女究竟怎么回事……”
弘凌垂首微微冷笑,狐貍假裝得再慈善,尾巴終是藏不住。心下幾番思緒迅速劃過,弘凌淡聲開口:“是有些干系。她曾是兒臣……”
沉默蔓延滿殿,只聽弘凌一頓之后繼續道——
“曾是兒臣五年前認的妹妹。”
……
錦月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把這一輩子從牙牙學語到長大成人、為人母親都夢了一回,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在腦海里重復著,仿佛自己睜開了眼睛,又仿佛一直睡著,時而模糊,時而清醒。
夢里仿佛聽見刀劍聲,仿佛聽見孩子吚吚嗚嗚的哭泣,還有個男人不多卻每日都會準時出現的低低、沉沉的關切。
等她徹底清醒過來,竟然已是五月初了,紙窗被陽光照得白亮,隱隱有蟬鳴和著暖暖的微風送進屋來。
“娘親、娘親娘親,嗚嗚……娘親你怎么了,怎么不理小黎。”
錦月腦子還有些迷糊,從窗戶收回視線才看見床邊有個小團子望著她嗚嗚擦淚珠兒。
“小黎……”錦月嗓子無比干澀,說著就干咳起來。
小黎一喜,小胳膊橫了袖子一擦眼淚,亮汪汪地看錦月:
“娘親是不是渴了,小黎給你倒水!”
說著小家伙就撒著腳丫跑去倒水,先把凳子放倒再踩上去,才夠著水壺。
錦月喝了口水,才稍微好些了,放杯子門口便進來一雙著侍女,淺綠色裙、繡淡橘色散花,一高一矮,高的端著熱騰騰的藥碗,矮的端著一小碟佐藥的蜜餞。
二侍女見錦月醒了都是一喜——“姑娘總算醒了!”“快去通知映玉夫人和太子殿下。”高個子吩咐矮個子。
錦月睡太久,腦筋還處于混沌狀態,高個兒侍女過來福身跪下介紹:“姑娘,奴婢名喚阿竹,剛才那個喚彩香,往后便隨行伺候姑娘左右了,姑娘要是有什么吩咐盡管告訴奴婢二人就是。”
“你們……”錦月這才注意到屋子的擺設,有些眼熟,有幾分像她在丞相府閨房的擺設,“這是哪里?又是誰讓你們來伺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