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讓守在門外的宮人都下去,李生路又檢查殿門是否關好,這才一躍上了院中桃花樹,抱劍守著寢殿,不許一個閑雜人靠近。
夜如潑墨,寢宮檐下的八角宮燈,如黑暗里燦然綻放的蓮花。
弘凌自窗欞看了眼窗外的夜色,仿佛萬籟俱寂,可他心頭卻煩躁。撩開帷帳,明黃的絲被下,錦月一身粗布麻衣躺在其中昏睡著,和富貴無雙的太子蛟龍祥云床,格格不入。
弘凌瞇了瞇眼,說不清心頭的煩躁是恨、是怨、是怒還是什么。
是這個女人教他明白了愛情,也是她讓他懂了什么叫無情,什么叫殘忍。
五年前他踩著沒過小腿的積雪走出長安便發誓,他日必榮耀歸來,讓她和弘允跪在他面前哭!是這份仇恨支撐著他爬過尸山、趟過血海,帶著滿身的傷回到長安!
背叛過自己的人就在眼前,自己是否該像報復別人那樣,報復這個傷自己最深最狠的女人……
弘凌煩悶地嘆了口氣,只覺萬千滋味在心中糾纏,反復煎熬。
終于,窗外的天空亮起瓦藍。
天,要亮了。該面對的,逃不過。
“咳……”
錦月咳嗽了一聲,適時醒過來。
弘凌負手冷冷站在床前看著錦月。“你終于肯醒了?”
錦月昨日昏迷之前便看見弘凌來了,那時就知道這場重逢,是無可避免。
“承蒙太子殿下相救,奴婢……不勝感激?!?/p>
這一聲太子殿下卻另弘凌刺耳。當年弘允是內定的太子人選,地位尊貴,而他在皇室貧賤如螻蟻,這一聲太子殿下,仿佛在提醒當年。
“‘奴婢’?沒想到我弘凌有生之年,還能聽見高傲的蕭千金卑躬屈膝地自稱‘奴婢’,當年你站在金馬臺上說我身份卑微如螻蟻、配不上你,只有弘允天家嫡子的身份才是良配,可不是這樣的態度?!?/p>
緊攥明黃的絲被握在胸口,錦月抿著蒼白的唇瞪著他許久,直到眼睛輕輕泛了紅。
“你明知道丞相府已滿門抄斬,我已舉目無親、落入塵埃,又何必再用這樣的話來傷我?”
“無親,呵呵……”弘凌斜了唇角一笑,好看,卻是錦月從未見過的冰冷無情,“你和弘允的兒子不是‘親’嗎?”
錦月腦海轟隆一聲、如晴天霹靂炸在頭頂,被震得說不出話來。他怎會這樣想!“小黎不是……”
“難不成還能是我的?”弘凌打斷,想起當年那些不舉、無能的傳言,笑容越加的冷、諷刺,“雖然整個長安的人都以為我們有過肌膚之親,可你應該清楚,我秦弘凌從未碰過你!”
錦月眼睛嚯地睜大,“你……!”
有沒有發生過關系又有什么用,難道自己死乞白賴地賴上去讓他負責嗎,他負得起責嗎,給得了太子妃位嗎,給得了,自己又愿意去當嗎。
而且時過境遷,已經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