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樣?”師父咬著牙問道。張寡婦笑了起來,笑聲尖銳,聽得人耳膜生疼。她把懷里的孩子放在床上,拿起桌上的紅紙和剪刀,一步步走向師父:“很簡單,我要你用自己的血,剪一副‘償命符’,這樣,我的孩子就能真正安息了。”
她把紅紙扔在師父面前,剪刀“當啷”一聲落在地上。師父看著那紅紙,雙手不停地發(fā)抖。我想上前阻止,卻被張寡婦的怨氣彈開,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掙扎著爬起來,看到師父拿起了剪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鮮血順著指尖滴在紅紙上,瞬間就被紅紙吸了進去。
師父開始剪紙,他的動作很慢,每剪一下,臉色就蒼白一分。紅紙吸收了他的血,變得越來越紅,紅得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紙邊滲出的血色,也越來越濃,甚至開始冒著淡淡的黑煙。周圍的溫度驟降,窗戶上結(jié)起了一層白霜,屋里的燭火也變成了綠色。
周圍的人嚇得不敢出聲,連哭喊聲都停了。我看著師父的臉,他的眼睛里漸漸失去了神采,嘴唇也變得烏青。就在這時,那副“償命符”終于剪好了。張寡婦伸手去拿,可剛碰到符紙,符紙突然燃起了大火,火焰是詭異的黑色。
“啊!”張寡婦發(fā)出一聲慘叫,渾身都被黑火包圍。她的怨氣在火中扭曲掙扎,漸漸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而師父,也倒在了地上,手指還保持著剪紙的姿勢,嘴角掛著一絲解脫的笑容。
師父死了。我把他葬在鎮(zhèn)外的山坡上,墓碑上沒刻什么字,只貼了一張我用黃紙剪的福字。紙扎鋪我還開著,只是再也不剪紅紙了。可事情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
師父死后的第三天,我在鋪子門口發(fā)現(xiàn)了一沓紅紙,和張寡婦帶來的那沓一模一樣。我嚇得趕緊想扔掉,可那紅紙像是長在了我手上一樣,怎么都甩不掉。夜里,我總能聽到屋里傳來剪紙聲,“咔嚓、咔嚓”,和那天晚上聽到的一模一樣。
我忍不住拿起剪刀,想看看究竟是誰在剪紙。可當我握住剪刀的那一刻,我的手突然不受控制了。它拿起一張紅紙,開始不停地剪。我想停下,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剪刀在紅紙上劃過,紙屑紛飛,紙邊開始滲出紅色的液體,帶著濃烈的腥氣。
我剪的是一張紙人,可那紙人的臉,赫然是我自己的模樣。隨著剪刀不斷落下,紙人的五官越來越清晰,而我只覺得渾身發(fā)冷,力氣一點點被抽走。就在紙人快要剪好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師父生前教我的,用艾草水驅(qū)邪。我拼盡全身力氣,撞向旁邊的桌子,桌上的艾草水盆摔在地上,水濺了我一身。
我的身體終于恢復(fù)了控制,手里的剪刀“啪嗒”掉在地上。再看那張紅紙,上面的紙人已經(jīng)剪好了,紙邊的血正順著我的指尖往下流。我趕緊把紅紙扔在火盆里,看著它燒成灰燼。可灰燼里,竟然冒出了一縷黑煙,慢慢凝聚成一個小小的人影,朝著我冷笑了一聲,然后消失了。
從那以后,青石鎮(zhèn)就開始怪事不斷。鎮(zhèn)上不少人家都收到了莫名其妙的紅紙,有人忍不住剪了窗花,結(jié)果剪完后,紙邊滲血,家里就會有人出事。有人剪了鯉魚,第二天家里的魚塘就翻了塘,魚全都死了,肚子里都塞滿了紅色的紙屑;有人剪了福字,貼在門上,結(jié)果家里的老人突然暴斃,死的時候手里還攥著半張剪碎的福字。
鎮(zhèn)上的人都慌了,紛紛來找我。我想起師父留下的一本手記,趕緊翻了出來。手記里寫著,張寡婦的怨氣并沒有完全消散,她的怨氣附在了紅紙上,只要有人用那些紅紙剪紙,怨氣就會轉(zhuǎn)移到那個人身上,取走他的性命。而破解的方法,就是用至陽之人的血,剪一副“鎮(zhèn)魂符”,貼在鎮(zhèn)口的老槐樹上,才能鎮(zhèn)壓住怨氣。
我算了算,鎮(zhèn)上只有一個至陽之人,就是鎮(zhèn)西頭的放牛娃,他出生在正午時分,八字極陽。我找到放牛娃,跟他說了事情的原委。放牛娃雖然害怕,但還是點了頭。我拿著他的血,還有師父留下的那把黃銅剪刀,來到鎮(zhèn)口的老槐樹下。
老槐樹已經(jīng)有幾百年的樹齡了,樹干粗壯,枝繁葉茂,可最近卻變得枯萎起來,葉子都黃了,像是被抽走了生機。我鋪開紅紙,將放牛娃的血滴在上面。這一次,紅紙沒有像之前那樣瘋狂吸血,反而平靜了不少。
我開始剪鎮(zhèn)魂符,剪刀落下,紙邊依舊滲出血色,可這血色是溫暖的,沒有了之前的腥氣。就在符紙快要剪好的時候,天空突然暗了下來,狂風(fēng)大作,老槐樹上的枯葉被吹得漫天飛舞。我看到無數(shù)個紅色的紙人從四面八方涌來,它們都是鎮(zhèn)上人剪的,紙邊滲著血,五官扭曲,朝著我撲過來。
我咬著牙,加快了剪紙的速度。最后一剪刀落下,鎮(zhèn)魂符終于剪好了。我猛地將符紙貼在老槐樹的樹干上。符紙剛一貼上,就發(fā)出一道金光,那些紅色的紙人碰到金光,瞬間就化作了灰燼。狂風(fēng)停了,天空也亮了起來,老槐樹上的枯葉開始慢慢變綠,恢復(fù)了生機。
我松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可就在這時,我看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時被剪刀劃了一道口子,鮮血滴在地上,竟慢慢凝成了一張小小的紅紙。我伸手去撿,那張紅紙突然化作一縷黑煙,鉆進了我的胳膊里。我只覺得胳膊一陣劇痛,然后就失去了知覺。
等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鋪子里,放牛娃在一旁守著我。他說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期間一直胡言亂語,手里還緊緊攥著一把剪刀。我抬起胳膊,看到胳膊上有一個紅色的印記,像是一張小小的剪紙,怎么都消不掉。
從那以后,我再也不能碰剪刀了。只要一握住剪刀,我的手就會不受控制,想去剪紅紙。而且每到夜里,我總能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話,讓我剪紙,聲音細細軟軟的,像是女人的低語。
開春的時候,鎮(zhèn)上又來了一個紙扎匠,他年輕氣盛,不信邪,非要用紅紙剪紙。我勸他,他卻不聽,還嘲笑我膽小。那天晚上,他在鋪子里剪了一副龍鳳呈祥的窗花,剪完后,紙邊滲出來的血色染紅了整張桌子。
第二天,人們發(fā)現(xiàn)他死在了鋪子里,手里還握著那副窗花,窗花上的龍鳳,眼睛里都流著血。而他的臉,變得和窗花上的龍臉一模一樣,猙獰可怖。
我知道,張寡婦的怨氣,終究還是沒有徹底消失。它藏在我的身體里,也藏在青石鎮(zhèn)的每一個角落。或許有一天,它還會出來,找下一個剪紙的人。
上個月,我在鋪子門口撿到一個包裹,里面是一沓紅紙,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該你剪最后一張了。”我把包裹扔在了火里,可那些紅紙怎么都燒不燃,反而越燒越紅。夜里,我的手又開始不受控制了,它摸索著找到剪刀,慢慢伸向了那沓紅紙。
窗外的月光慘白,剪刀“咔嚓”一聲落下,紅紙被剪出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我看到紙邊的血色,正一點點滲出來,順著我的手指,往我的心臟蔓延。我知道,這一次,我可能再也躲不掉了。而青石鎮(zhèn)的故事,也該畫上一個血色的句號了。至于那些滲血的紅紙,或許還會出現(xiàn)在別的地方,等待著下一個不信邪的人,拿起剪刀,剪出屬于自己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