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笑了,眼角流出兩行清水,滴在井里,井水突然變得清澈,能看到下面沉著無數枚骨戒,每枚戒面上都刻著不同的名字,最底層那枚,戒面光滑,沒有刻字,像是剛做好的。
“那是留給自愿還債的人的?!碧K婉指著那枚骨戒,“等它刻上名字,所有的鎖魂陣都會失效,我們就能真正離開了?!?/p>
雨停了,胭脂井的位置長出根青藤,藤上結著紅色的果子,像極了蘇婉旗袍上的盤扣。我摘下一顆,果肉是甜的,帶著點井水的涼意。
第十二章
新名
三年后的一個雨夜,店里來了個年輕人,背著個帆布包,里面露出半截鐵鍬。“老板,聽說城南胭脂井能撈到好東西?”
我看著他眼里的貪光,像極了當年的自己?!澳抢锸裁炊紱]有,只有口枯井。”
年輕人笑了,從包里掏出塊玉佩,刻著個“婉”字?!拔乙呀洆频搅耍@玉能招財,你要不要?”
青藤突然從門縫里鉆進來,纏住他的手腕。年輕人的臉瞬間變得慘白,看著玉佩上的裂紋開始滲血,血滴在地上,匯成個“撈”字。
“你的名字會刻在井壁上。”蘇婉的聲音從井的方向傳來,很輕,卻帶著解脫的釋然,“但這次,是你自己愿意的?!?/p>
年輕人的帆布包掉在地上,滾出張醫院的繳費單,上面寫著“母親,尿毒癥”。他的眼淚落在玉佩上,和血混在一起,滴在青藤上,藤上的果子突然炸開,露出里面的籽,每個籽上都刻著個名字,最后一粒是空白的。
“我愿意?!蹦贻p人撿起鐵鍬,往城南走去,背影在雨幕里越來越小,“只要能救我媽,當替身也行。”
胭脂井邊,青石板上刻下新的名字,筆畫很深,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井水泛起金光,所有的骨戒都浮了上來,在水面上排成個圈,最底層那枚空白的戒面,慢慢浮現出三個字——“自愿者”。
蘇婉的身影在金光里變得透明,紅旗袍化作漫天紅蝶,圍著井邊飛了三圈,然后沖向天空,消失在云層里。井壁上的名字開始褪色,最后只剩下那枚空白骨戒的印記,像朵盛開的桃花。
第十三章
空井
我最后一次去胭脂井,那里已經變成片空地,青石板被移走了,只留下個淺淺的坑,里面長滿了青草。有個老太太在坑邊種花,手里拿著顆紅色的種子,說是從外地帶來的,叫“忘憂草”。
“這里以前是不是有口井?”老太太的記性不太好,總對著坑自言自語,“我兒子說要來這里撈東西,結果再也沒回來。”
我想起那個年輕人,他母親的病應該好了。忘憂草的種子掉進土里,很快發了芽,芽尖是紅色的,像極了蘇婉旗袍的顏色。
回到店里,博古架上多了個空位,正好能放下塊玉佩。桌角的骨戒印記消失了,只有在陰雨天,還能隱約聞到股淡淡的脂粉味,像蘇婉身上的,卻不甜膩,帶著青草的清新。
有天深夜,我夢到胭脂井,井里沒有水,只有枚骨戒,戒面光滑,沒有刻字。蘇婉站在井邊,穿著學生裝,對我揮揮手,然后轉身走進晨光里,背影越來越淡,像從未存在過。
醒來時,窗臺上放著朵忘憂草,花瓣上沾著露水,涼得像井里的月光。我知道,胭脂井的故事結束了,但總會有新的井,新的“撈女”,新的貪念。
但只要有人愿意放下執念,愿意為別人的債停下腳步,那些井里的鎖魂陣,總有一天會被陽光曬化,變成滋養忘憂草的泥土。
雨又開始下了,這次很輕,像首溫柔的歌。店里的紅燈籠被風吹得搖晃,光暈里,仿佛有個穿紅旗袍的影子一閃而過,帶著笑,像個終于找到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