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著義莊,就是為了護著他!”爺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他抓起地上的桃木劍,扔給我,“用你的血抹在劍上,她怕這個!”
我咬破舌尖,把血噴在送陰人桃木劍上。鮮血順著劍刃流淌,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我握緊劍,只覺得一股熱流順著手臂蔓延,剛才被抽走的力氣竟回來了大半。
“你以為一個老鬼能護著你?”紅衣女人尖笑起來,蓋頭被她一把扯掉,露出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他滯留陽間多年,早就成了殘魂,撐不了多久!”
她說著,十指突然變得又尖又長,指甲烏黑發亮,猛地朝爺爺的魂魄抓去。爺爺不躲不閃,只是用力搖晃銅鈴。鈴聲尖銳刺耳,像是能穿透魂魄,紅衣女人的動作頓時遲滯了,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三兒,燒她的尸骨!”爺爺大喊,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的身影正在變淡,顯然對抗這紅衣煞對他消耗極大。
我這才想起那座新墳。我轉身沖向歪脖子樹下的土堆,抓起地上的煤油燈就潑了過去。煤油滲入新土,冒出滋滋的聲響。我摸出火折子,剛想點燃,腳踝突然被什么東西纏住了——是那雙紅繡鞋!它們不知何時爬到了我腳邊,鞋帶像兩條蛇,死死地勒住我的腳踝,鞋尖還在微微晃動,像是在啃咬我的皮肉。
“想燒我的尸骨?沒那么容易!”紅衣女人擺脫了銅鈴的束縛,飄到我面前,眼白里滲出的血絲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紅嫁衣上,暈開一朵朵黑花。
爺爺突然擋在我身前,銅鈴被他捏得變形:“三兒,快!”他的身影已經透明得快要看不見,只有聲音還在堅持,“記住,送陰人守的不是規矩,是良心……”
話音未落,爺爺的身影突然炸開,化作無數光點,像螢火蟲似的撲向紅衣女人。女人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渾身冒起黑煙,動作瞬間停滯。那些光點像是帶著灼燒的力量,在她身上燙出一個個小洞,紅嫁衣很快變得千瘡百孔。
就是現在!我掙脫紅繡鞋的束縛,抓起火折子狠狠按在土堆上。煤油瞬間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中,我仿佛看到一具穿著紅衣的尸骨在火焰里掙扎,骨骼發出“噼啪”的脆響,像是在碎裂。
“我不會放過你!”紅衣女人的聲音從火里傳來,凄厲得讓人頭皮發麻。她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淡化,最后化作一縷青煙,被風吹散了。
纏繞在腳踝上的紅繡鞋也隨之化作紙灰,連帶著脖子上的紅印,竟也慢慢褪去,只留下淺淺的白痕,像是從未存在過。
火滅后,土堆變成了焦黑的一片,那棵歪脖子樹的葉子全落了,光禿禿的枝椏指向天空,像只伸向陰曹地府的手。供桌上的牌位已經燒得只剩灰燼,爺爺留下的銅鈴掉在地上,鈴舌斷了,再也響不起來。
我跪在地上,望著爺爺消失的方向,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原來他從未離開,一直守在義莊,守著我。
第四章
嗩吶
處理完紅衣女人的事,我以為能安穩些。可沒過多久,義莊又來了個“客人”。
那天是七月半,鬼門大開的日子。傍晚時分,義莊門口突然響起嗩吶聲,調子悲戚,像是送葬的哀樂。我心里發緊,這亂葬崗附近從沒來過吹嗩吶的,更何況是這種日子。
我抓起桃木劍走到門口,只見夕陽下,一個穿黑袍的老頭背著嗩吶,站在亂葬崗邊緣,正對著義莊的方向吹奏。他的臉藏在斗笠陰影里,只能看到下巴上的白胡子,被風吹得亂飄。
“老人家,您找誰?”我試探著問。
老頭停了嗩吶,抬起頭。斗笠下的臉,竟是青灰色的,眼睛渾濁得像蒙了層灰,嘴角還掛著絲黑血。“沈老頭的孫子?”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我是前村的王嗩吶,去年吹喪時倒在半路,有樁事沒了,想請你送一程。”
我心里咯噔一下:“您要送啥?”
“送段嗩吶。”王嗩吶舉起嗩吶,吹口處還沾著暗紅的痕跡,“我答應過李寡婦,要給她吹段《喜相逢》,她等了一輩子,就盼著這曲子。”
我想起爺爺的規矩,王嗩吶是橫死的,本不該接。可看著他手里的嗩吶,又想起李寡婦——她住在村頭破廟里,年輕時等一個趕考的書生,等了五十年,書生沒回來,她倒成了瘋瘋癲癲的孤老婆子。
“地址。”我終究還是松了口。有些執念,總該了了。
王嗩吶報了破廟的地址,又吹起了嗩吶,轉身走向亂葬崗深處,黑袍在風中飄著,像只展翅的烏鴉。他走后,空氣里留著股鐵銹味,像是嗩吶管里淌過血。
半夜子時,我按約定去了破廟。廟里沒點燈,只有月光從屋頂破洞漏下來,照亮角落里蜷縮的身影——正是李寡婦。她頭發花白,身上蓋著件破爛的紅棉襖,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了。
“李婆婆?”我輕喚一聲。
李寡婦沒動。我走近了才發現,她的身體已經硬了,嘴角帶著絲笑,像是夢到了什么好事。她手里攥著塊玉佩,玉佩上刻著個“郎”字,磨得發亮。
就在這時,廟外傳來嗩吶聲,還是那曲《喜相逢》,只是調子歡快了些,像是真的在賀喜。王嗩吶的身影飄進廟,斗笠落在地上,露出青灰色的臉。他走到李寡婦身邊,低頭看著她手里的玉佩,渾濁的眼睛里竟滾下兩滴淚,黑得像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