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對著所有垂頭喪氣的匠師們,提高聲音:“都打起精神來!陛下信任我們,將國運相托!前線將士在用命為我們爭取時間!我們多流一滴汗,多攻克一個難題,前線的弟兄們就可能少流一滴血!想想看,當我們的‘自走船’無需風帆,逆風破浪,將明軍的艨艟巨艦遠遠拋在身后時,那會是何等景象?!”
匠師們被他的話所激勵,重新振作起來,圍攏過來,激烈地討論著失敗的原因和改進的方案。爐火再次燃起,敲擊聲、爭論聲、計算聲,重新充滿了河谷。那微小的、代表著工業革命的火種,在一次次失敗與堅持中,頑強地閃爍著。
而在北方前線,韓鋒也沒有坐等。他利用王通穩扎穩打、不愿冒險的心理,主動出擊。他派出小股精銳,乘坐速度極快的“海蛇”艦,不斷襲擊明軍的沿海哨所、運輸船隊,甚至偽裝成海盜,劫掠與明軍交易的商船,將戰線反推至大明沿海,鬧得東南沿海州縣風聲鶴唳,讓王通疲于應付,無法專心準備大規模進攻。
新明,就像一顆深深嵌入巨獸體內的釘子,看似渺小,卻憑借著頑強的意志、不斷進化的技術、以及靈活而兇狠的戰術,讓龐大的對手寢食難安。
吳峻站在宮墻上,北方是韓鋒攪動的烽煙,南方是周安縱橫的外交戰場,腳下都城內,是墨衡點燃的工業微光。他知道,新明正行走在一條極其危險的鋼絲上,任何一方的失誤,都可能導致萬劫不復。
但他別無選擇,唯有向前。
“暗流洶涌,微光如豆。”他低聲自語,目光穿透秋日的薄暮,望向不可知的未來,“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洪熙四年的春天,來得格外遲。直到三月中,東海之上的寒意才戀戀不舍地開始消退。然而,比自然氣候更引人注目的,是新明都城內外,那股壓抑了整整一個冬天、亟待噴薄而出的躁動。
皇宮深處,一間由厚重石墻隔絕的密室內,吳峻正凝視著眼前一個巨大的沙盤。沙盤不僅精細地標注了新明與大明控制的海域、島嶼,更在南方延伸,勾勒出滿剌加、蘇門答臘乃至更遙遠的印度海岸輪廓。沙盤旁,站著風塵仆仆從南方趕回的周安,以及面色因長期熬夜而顯得蒼白的墨衡。
“陛下,”周安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后的沙啞,卻難掩一絲振奮,“與滿剌加蘇丹的盟約已初步達成。我們以三十門淘汰下來的舊式火炮和相應的火藥、炮彈為代價,換取了其在滿剌加港口為我商船提供優先補給和庇護的承諾,以及……默許我們在其勢力范圍邊緣,建立一個小型的、隱蔽的觀測點。阿爾布克爾克對此極為不滿,但懾于蘇丹在當地的影響力以及我們展示的武力,暫時未敢輕舉妄動。他與大明使者的接觸,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干擾。”
吳峻微微頷首,這一步棋走對了。在南洋打入一個楔子,不僅牽制了葡萄牙人,也為新明未來的南下戰略,埋下了一顆種子。“塞拉諾呢?”
“此人貪婪,但尚守信。”周安道,“我們額外讓出的半成香料貿易利潤,讓他頗為滿意。他承諾,會盡可能拖延乃至破壞阿爾布克爾克任何可能與大明達成的實質性軍事協議。據他透露,阿爾布克爾克目前的主要精力,仍放在鞏固印度果阿的基地以及與當地土王的戰爭上,短期內,應無力組織大規模艦隊東犯。”
南線的壓力,暫時得到了緩解。吳峻的目光轉向墨衡。
墨衡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陛下,河谷試驗場……‘火龍’一號,昨日……成功了!”
“成功了?”縱然以吳峻的沉穩,此刻眼中也爆發出驚人的神采。
“是!”墨衡重重點頭,臉上煥發出一種近乎神圣的光彩,“持續運轉超過一個時辰!雖然輸出功率尚且有限,明輪效率低下,鍋爐仍需改進以防爆裂,但……但它真的能不靠風帆,不靠人力,自己動起來了!我們計算過,只要解決穩定性和功率問題,裝配在特制的船體上,逆風航行,絕非妄想!”
自力驅動!這四個字,仿佛一道驚雷,在密室內炸響。周安更是震驚得張大了嘴,他雖知曉此計劃,卻從未敢想真能成功。
“好!好!好!”吳峻連說三個好字,猛地一拍沙盤邊緣,“此事列為最高機密,參與人員一律重賞,嚴加保護!墨卿,你需要什么,盡管開口!朕要你在最短時間內,造出第一艘能下水的‘自走船’,哪怕它只能慢如龜爬!”
“臣,必竭盡所能!”墨衡激動得聲音哽咽。
就在新明高層為南線緩和與技術突破而振奮時,北方,壓抑了一個冬天的戰火,終于被再次點燃。
這一次,主動出擊的不再是大明,而是新明!
成山侯王通穩扎穩打的策略,給了韓鋒寶貴的喘息和準備之機。他利用冬季,不僅完成了艦隊的修復與補充,更將新下水的一艘“雷震級”炮艦和陸續交付的線膛銃、新式火藥,悄然部署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