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在一種看似和睦實則微妙的氣氛中結束。離宮回府的馬車上,徐妙錦緊握著吳銘的手,低聲道:“陛下對水師……始終未能放心?!?/p>
吳銘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緩緩道:“他放心不下才是常態。如今北疆危急,岳父病重,海上又有強敵環伺……我們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彼D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工坊那邊,必須再加快速度!另外,傳信給林風,加強對那支西方艦隊的監視,若有異動,可……便宜行事!”
北方戰火熾烈,海上迷霧重重,朝堂暗流涌動。吳銘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心,四周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他必須穩住心神,在忠誠與自保、機遇與風險之間,走出一條生路。而遙遠的北方,大同城下的烽煙,正映紅半邊天際。
魏國公徐達病危的消息,如同陰云籠罩在應天府上空,更沉沉壓在鎮國秦王吳銘的心頭。他派出的格物院醫師雖竭盡全力,卻也難挽沉疴,只能勉強用藥石吊住徐達一線生機。北疆的戰事在蠻子騎兵的肆虐下持續惡化,大同外圍據點接連失守,城防岌岌可危。朝堂之上,爭論的焦點已從是否支援轉為如何支援,以及……若大同不守,后續該如何應對。
代理首輔楊士奇力主穩扎穩打,認為應調集京營及周邊重兵,集結完畢后再行救援,避免孤軍深入被虜騎圍殲。而以部分勛貴和少壯派將領為首的一方,則主張立刻派出精銳騎兵馳援,至少要為大同城爭取時間。雙方在朱標面前爭執不下。
吳銘在這場爭論中保持了沉默。他知道,無論哪種策略,都需要時間,而大同最缺的就是時間。他更清楚,皇帝朱標看似在聽取雙方意見,實則心中另有考量。果然,朱標最終采納了楊士奇較為穩妥的策略,但同時也下了一道密旨給吳銘:命天津工坊不惜一切代價,優先保障已在大同周邊作戰部隊的軍械補給,特別是火銃和箭矢,并要求吳銘親自督運第一批緊急物資前往大同前線。
“陛下這是要將你我父子,牢牢綁在北疆這架戰車上?!眳倾懺诟袑π烀铄\嘆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與了然?;实奂纫盟哪芰鉀Q燃眉之急,又要將他置于險地,遠離京城權力中心,更借此消耗新明暗中輸送資源的潛力。
徐妙錦眼中含淚,卻強自鎮定:“父親那邊……我會再想辦法尋訪名醫。夫君此去,定要小心。北虜兇悍,更要……更要提防來自背后的冷箭。”她意指朝中那些依舊敵視吳銘的勢力,可能會趁他在軍中之機做些手腳。
吳銘握緊她的手:“我明白。工坊這邊,有老陳盯著,格物院的事務,你多費心。孩子們……保護好他們。”他頓了頓,低聲道,“若……若事有不諧,你知道該怎么做?!?/p>
夫妻二人相顧無言,唯有緊握的雙手傳遞著彼此的支持與決絕。
吳銘沒有耽擱,接到旨意后,立刻帶著一支由王府護衛、工坊技工以及新明暗衛混編的押運隊伍,裝載著連夜趕工出來的五百支新式火銃、大量火藥鉛彈以及一批急需的傷藥,星夜離開京城,北上大同。
沿途所見,觸目驚心。越靠近邊境,流離失所的百姓越多,潰散的兵勇時有所見,空氣中彌漫著恐慌與絕望的氣息。吳銘嚴令隊伍加快速度,遇城不入,遇寨不停,他知道,早一刻將物資送到,大同就多一分堅守的希望。
然而,就在隊伍即將進入大同府地界時,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發生了。途經一處狹窄山谷時,兩側山崖上突然滾下無數擂石滾木,堵塞了前路,緊接著,箭矢如雨點般從山林中射來!
“有埋伏!保護王爺!保護物資!”護衛統領厲聲高呼,隊伍瞬間收縮,舉起盾牌,組成防御陣型。
吳銘伏在馬后,眼神冰冷。他料到會有人不想他順利抵達大同,卻沒想到對方如此膽大妄為,竟敢在半路截殺欽差!襲擊者身份不明,但看其配合默契,箭法刁鉆,絕非尋常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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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糾纏!火銃手上前,交替射擊,壓制兩側!其他人,全力清除路障!”吳銘臨危不亂,迅速下令。
訓練有素的護衛和暗衛立刻執行命令。新式火銃的轟鳴聲在山谷中回蕩,雖然仰射效果不佳,但巨大的聲響和偶爾命中目標帶來的慘叫聲,還是有效壓制了對方的弓弩射擊。其余人則冒著箭雨,拼命搬開堵路的石塊巨木。
激戰持續了約一刻鐘,襲擊者見難以得手,且官軍援兵可能隨時抵達,終于吹響了撤退的哨音,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清點損失,護衛死傷十余人,物資車輛略有損壞,但所幸核心的火銃彈藥無損。吳銘看著地上留下的幾具襲擊者尸體,從其裝備和身上搜出的信物看,隱約指向某些與江南有牽連的江湖勢力。
“果然亡我之心不死!”吳銘冷哼一聲,下令隊伍稍作休整,處理傷員,隨后繼續趕路,只是警戒提到了最高級別。
當吳銘風塵仆仆、帶著一身征塵抵達大同城時,這座塞外雄城已是傷痕累累,城墻多處破損,軍民臉上寫滿了疲憊與悲壯。他第一時間前往帥府探望徐達。
病榻上的徐達,已是形銷骨立,氣若游絲,唯有那雙曾洞察戰場風云的眼睛,尚存一絲清明。他看到吳銘,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掙扎著想要坐起,卻被吳銘輕輕按住。
“岳父大人……”吳銘喉頭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