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家不必緊張,”吳銘語氣平和,親手為他斟了杯茶,“此次請你來,是想了解些陳年舊事,關乎洪武初年,令尊李富老先生經營舊港航線的一些情況。”
李貴聞言,稍稍放松,忙躬身道:“大人垂詢,小人知無不言。只是家父過世已久,許多舊事,小人亦知之不詳。”
吳銘點點頭,取出那份舊檔副本,指向那行關于蘇姓通譯的小字:“這上面記載,令尊船隊曾雇用過一位姓蘇的通譯,精通古三佛齊文字。此人,李東家可還有印象?”
李貴湊近仔細看了看,眉頭微皺,努力回憶著:“蘇通譯……蘇通譯……哦!大人這么一說,小人倒想起來了!是有這么個人!年紀比家父還長些,瘦高個,話不多,但確實有本事,嘰里咕嚕的番話懂得極多!家父當年跑舊港,很是倚重他。”
吳銘精神一振:“可知此人后來去向?”
李貴嘆了口氣,搖頭道:“那次航行回來不久,朝廷海禁的風聲就越來越緊,家父的船隊也散了。那位蘇通譯……據說后來被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接走了,去了哪里,小人就不知道了。只隱約聽家父酒后提過一句,說蘇老頭身上似乎背著什么舊事,牽扯到南洋那邊的故國恩怨,具體是什么,家父也沒細說。”
故國恩怨!這四個字如同重錘,敲在吳銘心上!這與畫像、玉佩指向三佛齊古國王室的線索完全吻合!
“接走他的人,有何特征?去了哪個方向?”吳銘追問。
李貴努力回想:“特征……隔得太久,記不清了。只記得來接人的船不大,但很結實,不像尋常商船,倒像是……像是專門走遠海、不怕風浪的船。方向嘛,好像是往南,過了澎湖再往南……對,家父后來還念叨過,說那方向是去‘呂宋’的深水海道。”
呂宋!(即今菲律賓群島)
又一個關鍵地名出現了!呂宋島位于三佛齊故地(蘇門答臘、爪哇)以北,是前往南洋深處的必經之路,也是各方勢力交匯之地!
“令尊可還提過與三佛齊故地相關的其他事情?比如,有無見過佩戴特殊鳥形玉佩的人?或聽過‘霧隱’、‘星槎’之類的名號?”吳銘壓下激動,繼續引導。
李貴茫然地搖了搖頭:“玉佩?名號?小人從未聽家父提起過。家父只是個尋常海商,賺點辛苦錢,那些神神秘秘的事情,他恐怕也接觸不到。”
問詢至此,已收獲頗豐。吳銘知道再問不出更多,便溫言安撫了李貴幾句,暗示未來朝廷若調整海貿政策,會優先考慮他們這些有經驗的舊商,隨后便讓人送他出去了。
送走李貴,吳銘獨自在偏廳內踱步,心潮澎湃。蘇姓通譯被神秘船只接往呂宋方向、“故國恩怨”的暗示、再加上湯晟在荒島發現的玉佩殘片……所有這些線索,都像一塊塊拼圖,逐漸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圖景:
“夜梟”組織的核心,極有可能與流亡的古三佛齊王室后裔有關(畫像女子可能是關鍵人物)!他們以呂宋群島或周邊某個隱秘島嶼為新的基地(“升龍島”被毀后),繼續活動。而那位精通古文字的蘇通譯,很可能被他們“請”去,是為了解讀某些古國遺留的文獻或秘密!
目標:呂宋方向!
吳銘立刻意識到,調查必須轉向南洋深處了。他回到值房,迅速寫下兩份密奏。一份詳細匯報了從李貴處獲得的新線索及其分析,強調“夜梟”殘黨可能與三佛齊遺族有關,并活躍于呂宋一帶,建議朝廷下一步的調查和防范重點應向該區域傾斜。
另一份,則是結合當前海防形勢和“夜梟”威脅,再次懇請陛下考慮以官方名義,派遣使團或特許商隊前往呂宋等地,“宣慰藩屬,探查海情”,為最終解決“夜梟”問題和經略南洋做準備。
奏章送入宮中不久,太監便來傳口諭:陛下召見。
武英殿內,朱元璋看完了吳銘的奏報,手指在地圖上呂宋島的位置重重一點:“呂宋……看來這幫余孽,是鐵了心要跟咱們捉迷藏了!”
他抬頭看向吳銘,目光銳利:“你的判斷,咱覺得有理。這‘夜梟’,八成就是那些亡國遺種搞出來的鬼!躲在海外,賊心不死!至于派使團去呂宋……”
朱元璋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眼下還不是大張旗鼓的時候。不過,可以先派幾個精干可靠的人,扮作商人或遭風浪漂流的樣子,去那邊摸摸底。看看那邊現在是個什么情形,有沒有‘夜梟’的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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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圣明!”吳銘心中暗喜,這已是極大的進展,“臣可即刻物色人選,擬定細作。”
“嗯。此事由你海事院暗中操辦,所需銀錢、物資,直接從內帑支取,不必經戶部。”朱元璋給予了最大程度的支持,“記住,人要絕對可靠,消息要準!咱要知道,那‘霧隱’到底是人是鬼,藏在哪個耗子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