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聽完,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那銳利的目光在吳銘臉上停留了更長時間。
閣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良久,朱元璋才緩緩靠回椅背,似是隨意地擺了擺手:“咱就是隨口一問。毛驤是咱的利刃,用得順手。但利刃嘛,也得常磨磨,不然容易銹,也容易傷著自己人。”
這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吳銘聽。
吳銘低頭垂目,不敢接話,心中卻已翻江倒海。皇帝這話,信息量太大了!“用得順手”是肯定,“常磨磨”是暗示需要制約,“傷著自己人”…這難道是指毛驤最近的行動已經開始逾越?
“你的條陳,咱留下了。江南的事,你辦得不錯,先歇幾天。”朱元璋結束了這個話題,語氣恢復如常,“朝中的一些閑言碎語,不必理會。做好你自己的本分。”
“是,臣謹記陛下教誨。臣告退。”吳銘躬身行禮,緩緩退出了暖閣。
直到走出乾清宮,被午后的陽光一照,他才發現自己的內衫已被冷汗浸透。
剛才那短短片刻的奏對,兇險程度遠超他在江南面對的任何局面。
皇帝雖然沒有明說,但幾乎已經印證了那匿名示警并非空穴來風!毛驤,這把皇帝最鋒利的刀,恐怕真的出了什么問題,至少已經引起了皇帝的警惕和不滿!而皇帝最后那句“不必理會閑言碎語”,更像是一種變相的保護和提醒,讓他不要卷入過深,做好份內事即可。
這背后的水,實在太深了。
吳銘回到府中,屏退左右,獨自坐在書房里,細細回味著皇帝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
皇帝為何要點醒他?是怕他被毛驤算計?還是想借他這把刀,去“磨一磨”另一把刀?或者,這只是帝王心術的又一次平衡?
無論如何,他得到了一個明確的信號:皇帝目前仍然信任他,但要求他保持距離,專注本職。
而那匿名送信人…其身份更加迷霧重重。能如此精準地洞察圣意和毛驤的異動,絕非尋常人物。是朝中某位大佬?是皇室成員?還是…宮里的人?
吳銘發現,自己雖然暫時安全,但卻被拖入了一個更大的漩渦中心。他不再僅僅是一個辦案的欽差,而是不知不覺間,成了皇帝某種布局中的一顆棋子。
他拿起筆,又放下。此刻,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帶來災難性的后果。
“燈在舟前…水下有礁…”他喃喃自語。
現在,“燈”似乎隱約指亮了方向——皇帝的態度就是明燈,讓他知道了危險所在和行動邊界。而“礁”…除了毛驤,還有哪些?
吳銘深居簡出,埋首于都察院公務,仿佛真的成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循吏”。他每日準時點卯,處理積壓彈章,主持績效考核,甚至親自復核了幾起地方上的陳年舊案,顯得格外安分守己。
這副姿態,果然讓某些緊盯著他的人稍稍放松了警惕。朝堂上關于他的非議聲浪,似乎也因主角的“沉寂”而暫時平息了幾分。然而,吳銘心中那根弦卻從未放松。他深知,這平靜的水面之下,暗流只會更加洶涌。
他通過徐輝祖和徐妙錦娘家的其他渠道,以及都察院內幾個絕對心腹的御史,依舊小心翼翼地收集著外界的信息。他發現,南鎮撫司的活動似乎并未停止,反而更加隱秘。幾位與他有過交往、但關系并不算特別密切的中層官員,近日都遭遇了一些“小麻煩”,或是陳年舊賬被翻出,或是家中子侄惹上官非,雖然事情不大,卻足夠讓人焦頭爛額,疲于應付。
這是一種精準的敲打和警告,意在孤立他,并試探皇帝的反應。
而皇帝那邊,自上次暖閣奏對后,再無任何特殊的表示,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就在這詭異的平靜中,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在一個雨夜,悄然敲響了吳銘府邸的側門。